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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土地永远记得他们

抗战期间贵州各地童子军教练员在贵阳集中训练。资料图片

位于贵阳市三桥的86军抗战阵亡将士纪念碑。资料图片

贵州日报天眼新闻记者 陈景雄

甲秀楼的灯火,在南明河的柔波里,倒映出今天的宁静与繁华。黔灵山的风,早已吹散了历史的硝烟,只留下草木的清香。

时间冲刷着记忆,土地铭刻着历史。

这片土地始终记得。80多年前,当警报的悲鸣第一次撕裂贵州高原湛蓝的天空,山河为之变色;晴隆二十四道拐上,不分昼夜轰鸣的引擎,是维系国脉的喘息;1939年贵阳二四轰炸后,废墟上的撕心裂肺;在遥远的雁北,一群贵州人在冲锋中定格的年轻身影。

烽火,曾是这里的背景色;呐喊,曾是这里的主旋律。80年前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离不开贵州人用生命书写的壮丽史诗。

从军报国热情席卷城乡

历史的惊雷,有时会提前炸响。

1932年的上海,一二八事变的炮火映红了黄浦江。

吴淞要塞,日军13艘军舰、24架飞机发动了开战以来最猛烈的轰炸。要塞司令临阵脱逃,危急时刻,参谋长、贵州三都人滕久寿挺身而出,沉着督战。

当炮弹片击中左臂,他血染征衣,指向前方,坚定喊道:“我辈军人,负有保国保民之责,速还炮杀敌!”话音未落,又一发炮弹呼啸而至,弹片撕裂了他的右臂,穿透了他的胸腹。

他望向远方,轰然倒地。

那一年,滕久寿刚满33岁,他的鲜血,是贵州儿女“为国赴难”的鲜红印记。

5年后,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卢沟桥的炮火震醒了整个中华大地。消息传到贵州,贵州人民共赴国难。

文子全便是其中之一。1936年,工农红军第六军路过江口县城时,年仅13岁的他正光着脚在街上讨饭。一支抗战宣传队吸引了他,战士们高唱:“只有铁、只有血!只有铁血才能救中国……”那铿锵的声音穿透晨雾,直击心灵。

他挤上前,拉住一位战士的手,急切地问:“小哥,我想跟你们去打鬼子,你看行不行?”

一句稚嫩的请求,是无数黔籍青年压在心底的呐喊。

从军报国的热潮席卷了贵州城乡。在贵阳火车站,在各县的招募点,离别的场景日复一日地上演。母亲把浆洗干净的粗布衣塞进行囊,父亲默默攥紧儿子的手。他们知道,这一去,或许便是永别,但国之不存,何以为家?

从1937年到1945年,在当时仅1000余万人口的贵州,共有639631人奔赴前线,远超原定征兵计划。这意味着,平均每百人中,就有近6.4人出征。原黔军改编的11个师,也相继投入淞沪会战、徐州会战、武汉会战等重大战役,成为正面战场的坚实力量。

抗战洪流中,还有金沙女子蓝运瑜。1937年,她与家人一同考入贵州抗日战地服务团,学习战地救护。她选择用自己的双手,去守护那些在战场上最坚硬的骨头。

一个民族的觉醒,始于每一个普通人义无反顾的选择。

不仅是后方,也是与敌人殊死搏斗的前线

全面抗战爆发后,沿海港口相继被封锁,地处西南腹地的贵州,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其成为维系全国抗战的战略通道。

国际援华物资经滇缅公路入境,必须通过贵州转运至重庆和各大战区。晴隆二十四道拐,这条盘旋在崇山峻岭间的公路,成为名副其实的“抗战生命线”。60度的陡坡,250米的高差,无数卡车在日夜行进。

据统计,经此转运的战略物资高达45万吨。每一吨物资的背后,都是驾驶员和无数民工肩挑背扛的血汗。

而贵州山川形胜同时构成了抗战的天然“防空洞”,巍峨的高山、磅礴的河流、险峻的峡谷等构筑起一道道日寇机械化部队难以逾越的天然防线,迟滞了日寇行动。正因如此,贵州更是成为了日寇的“眼中钉”。

自1938年起,日军的轰炸机如乌云般反复笼罩贵州上空。1939年2月4日,18架日机突袭贵阳,129枚炸弹倾泻在市中心。繁华的街道瞬间沦为人间地狱,597人遇难,1526人受伤,万余间房屋化为焦土,市区七分之一的面积成为废墟。史称二四轰炸。

从1938年到1944年,日军对贵州实施了38次空袭,投下630枚炸弹,造成2932人的伤亡、灾民20550人。

然而,炸弹可以摧毁城市,却无法摧毁意志。

贵州人筑成的“血肉之城”,坚韧不屈。铁路被炸,工人连夜抢修;桥梁被毁,民工冒死架设。工厂和学校在山洞里继续生产与教学,生命的脉搏与抗战的血脉一同顽强跳动。

这份坚韧,不仅体现在炮火下的坚守,更体现在奔赴国难的每个贵州人身上。

在长沙保卫战的后方医院,蓝运瑜和她的战友们日夜不休。无数伤员从前线抬下来,有的气息奄奄,有的仍在昏迷中呼喊战友的名字。蓝运瑜在血与火中缝合伤口,一心只想挽救更多的生命。

贵州人的顽强,在本土的抵抗战斗中得到最直接的证明。

1944年,当日军的铁蹄踏入黔南,妄图切断这条大动脉时,他们迎头撞上了一座钢铁壁垒。黔南军民在黎明关、黑石关等地奋起抵抗,军队坚守关隘,百姓自发支援。

这一战,击退了进犯之敌,捍卫了大后方的安全,也向世界宣告:贵州,不仅是后方,也是与敌人殊死搏斗的前线。

烽火不灭英雄歌

当年那个衣衫褴褛的流浪娃文子全,早已在党的关怀和战火的淬炼中,成长为一名优秀的八路军战士。

长征路上,他曾乐观地说:“没啥子,我讨饭时,有时一天吃不到东西,都顶过去了。”

这份血性和坚韧,让他成长为一柄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尖刀。

1941年,雁北。为解救被1200多名日、伪军包围的地委机关和200多名群众,时任排长的文子全主动请缨,带领33名战士,发动了以少敌多的“钻心战”。像一柄利刃,直插数倍于己的敌群心脏,展开白刃格斗。

枪声停息,地委机关和群众安全转移。而文子全和他的33名战友,永远倒在了这片土地上。那一年,他刚满18岁。

烽火岁月,生命书写历史。在看不见的战场上,牺牲同样惨烈。

贵州籍共产党员杨经国,多次率骑兵团出击敌人,进行反“扫荡”,掩护群众转移,最终在突围中壮烈牺牲。遵义人胡畏,常年从事抗日宣传活动,慷慨就义。女革命家陈淑蓉,身怀有孕被俘,受尽酷刑坚贞不屈,惨遭杀害。蓝运瑜的姐姐蓝运臧、姐夫寇述彭以及妹妹蓝运铮,皆因从事地下党工作,被敌人杀害……

这是一组抗战时的数据:贵州在抗战中人口伤亡约51626人,却同时接济难民70万余人,征用民工1286万余人次。承受与奉献,是这片土地勇毅的担当。

四万万人齐蹈厉,同心同德一戎衣。

1945年9月3日,胜利的曙光照亮了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中国人民以血肉之躯筑起拯救民族危亡、捍卫民族尊严的钢铁长城,用生命和鲜血谱写了中华民族历史上抵御外侮的伟大篇章。

时间流转,记忆并未消逝。2017年元旦,六盘水市的一位百岁老人,佩戴着抗日英雄的绶带,在舞台上颤巍巍地唱起:“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歌声苍凉而悠远,穿越了80年的风雨。

这位老人,正是蓝运瑜。

台下的听众,眼中闪烁着泪光。那是对英雄的崇敬,更是对和平的珍视。

今天贵州的这片热土上,甲秀楼依然矗立,南明河依旧流淌。历史的记忆从未褪色,那段烽火岁月里,所有贵州人民的牺牲、坚韧与奉献,已深深融入这片土地,成为民族精神中最厚重的底色。

纪念,是为了汲取前行的力量。当我们享受着和平的阳光时,永远不能忘记那些为我们撕开黑暗的人。

这片土地记得,我们永远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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