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日报天眼新闻记者 彭芳蓉

10月初，黔东南州黎平县岑所村的陆莹妹、陆田香、陆月兰等6名侗族绣娘来到贵阳。她们此行，只为见证一场名为“黔游织梦 侗锦归山”艺术展的开幕。这场展览不仅是黔籍青年艺术家崔瀚宇5年创作精华的集中呈现，也是崔瀚宇和贵州向外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董事长刘婧与这6名绣娘近几年合作的成果展示。

45幅油画和30件侗绣作品在贵阳市南明区1958文化创意园千山扶光艺术馆静静陈列。油画作品清晰呈现出过去5年中崔瀚宇个人创作的变化，而那些脱胎于崔瀚宇油画作品的绣品，以及5件寓意“福禄寿喜财”的侗绣云肩，则成为传统工艺与当代艺术融合的思考与探索。

展览将持续至年底，如同一个梦境，又似一本书，讲述着贵州艺术家、文化从业者和传统绣娘携手织梦的故事。

启梦 从一次相遇开始的设计赋能

故事始于2019年的一场展览。出生于贵州铜仁的崔瀚宇，自幼学习美术，毕业于北京服装学院，后在美国纽约帕森斯设计学院获得时装设计和社会学专业硕士学位。2019年，还在求学的他回到家乡办展，在展览上结识了同样从小学习美术、长期从事设计工作的刘婧。

2022年年底，贵州省妇联发起“锦绣计划”提质联动建设综合项目，推出“设计赋能乡村振兴”系列活动。敏锐的刘婧立刻想到了崔瀚宇。

刘婧先随该活动前往黔东南州采风，拍摄大量苗绣、侗绣、蜡染作品素材发给在上海的崔瀚宇，并力邀其返乡参与。经过一番沟通游说，成功将崔瀚宇“召唤”回贵州。在“设计赋能乡村振兴”系列活动的推动下，刘婧最终决定在黔东南州黎平县肇兴镇岑所村深挖侗绣。

“贵州的刺绣呈现出一种当代性。”古老的村庄、传统的刺绣工艺，这些元素看似与普世理解的“当代”站在对立面，但崔瀚宇却在这种未被工业化规训的、充满野性的刺绣风格中看到了他心中的“当代性”。

织梦 用针线“绘制”油画

刘婧和崔瀚宇在岑所村成立了“岑所绣坊”。第一期作品，崔瀚宇以侗族传说及神话为灵感，创作了鹰、蝴蝶妈妈、梦魇、水涡、三头鱼、祭祀6幅油画，又以油画为底稿，分为40余片绣片，交由27名绣娘分工完成。历时半年，反复磨合、加工，6件刺绣作品终于出炉。

2023年，这组作品先后亮相泰国、马来西亚中外文化交流展，收获国际关注。对崔瀚宇、刘婧和岑所村的绣娘们而言，这是莫大的鼓舞，也坚定了他们继续探索的方向。

此后两年，他们推出第二期、第三期作品，分别以象征金木水火土的“元素花”和十二生肖为主题呈现。其中，“元素花”系列作品获得了2023年锦绣计划·贵州省妇女特色手工产业创新创业大赛一等奖。

后来，在贵旅集团商贸公司支持下，“贵客好礼”肇兴店开业，刘婧担任主理人。店内不仅展出艺术品，也销售绣娘们制作的手工艺品，为岑所绣娘开辟了稳定的展示与销售渠道。

2025年3月，肇兴镇党委书记杨秀智给刘婧打电话，急需一件改良的侗族服饰用于重要场合接待。刘婧迅速联动在上海的崔瀚宇完成设计，后赶往肇兴与绣娘们同步开始工作。仅用3天，一件融合侗布与现代裁剪的男装诞生——这件改良服装上面点睛之笔的“三鱼共首”图，既保留民族符号，又具现代美感，被广泛传播。这次经历让刘婧和绣娘们真切感受到，现代设计与传统侗绣融合的价值与意义。

圆梦 绣娘的新人生

最初招募时，多数村民只把绣坊当作一份零工。然而当她们第一次拿到以油画形式呈现的设计稿后，困惑随之而来——这不是熟悉的传统纹样，而是全新的图案。

用什么线？怎么配色？哪些技法适用？一切都要重新摸索。第一期刺绣作品完成后，崔瀚宇觉得不够完美，细节未能还原原作神韵。崔瀚宇加强沟通指导，添加珍珠、银饰等装饰进行调整，基本获得想要的效果。

作为协调者的刘婧也面临挑战。起初，绣娘们对这两个“城里来的年轻人”心存疑虑。直到第二期、第三期作品逐步成型，信任才开始建立。

“我想让她们知道，人生可以有更多选择。”刘婧倔强、泼辣的性格感染着绣娘们。作品在国内获奖、被送到国外展出的过程中，绣娘们也收获全新的成就感。

今年上半年，当刘婧和崔瀚宇提出第四期作品以云肩的形式呈现时，得到绣娘们的积极回应：“放心，我们会好好做！”数月后，当绣娘们小心翼翼地捧出成品时，刘婧激动不已：“太完美了！”

其中，变化最显著的绣娘是陆莹妹。作为第一批参与者，3年来她不仅成长为岑所绣坊长期合作的绣娘之一，还注册公司，萌生创业想法。“现在晚上我也不闲着，女儿接了订单，我就带着姐妹们一起做。”陆莹妹说，这几年与艺术家合作，让她对设计有了新的认识，自己也在尝试做一些小产品，“以前生活总是围着孙子转，现在感觉自己有了新的人生。”

在“黔游织梦 侗锦归山”展览开幕式上，刘婧特别邀请陆莹妹、陆田香、陆月兰、陆鸾秀、陆孟香、陆红花6名绣娘走到台前。“她们不只是合作对象，而是‘向外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刘婧说，她已将这群嬢嬢视为合伙人，也是一家人，“她们让我看到了侗绣未来有更多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