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日报天眼新闻记者 鲁媛 摄影报道

“张哥，果子快熟得坠弯枝了，发货的车得提前敲定！”电话里的声音裹着秋晨的湿气，张军捏着手机往果园深处走。

晨露打湿了鞋边，枝头上的猕猴桃裹着薄绒毛，在光里亮得像绿宝石——这光景，让他想起十几年前阿戛镇的矿场，那时风里飘的是煤尘，如今鼻息间全是果木的清香。

2008年的张军，还是六盘水水城区阿戛镇数得着的煤老板。运煤车在盘山路上排成长队，矿灯在黑夜里晃成星子，他的口袋鼓鼓囊囊。可每次开车经过山下的村寨，总看见老乡们背着满篓土豆往镇上赶，寒风里吆喝半天，换不来几张皱巴巴的票子。这样的场景，扎得他心里发沉。

恰是那年，政策风向渐明，煤矿行业开始整治，很多当地煤老板纷纷转行，大部分都和土地相关，种荞麦、种魔芋、种猕猴桃……进军农业，似乎成了煤老板转行的默契。

也是这年，邻县猴场乡的“红阳”猕猴桃火了——68元一斤还抢不着，果农们挑着筐往县城走，筐沿晃的都是笑。

张军去考察时，见翠绿的藤蔓爬满山坡，老乡们摘果时腰杆挺得笔直，那股子鲜活劲儿，在矿场的黑灰里从未有过。

“我不光想尝第一口果，还想让乡亲们也尝口甜。”他把矿场盘了出去，准备种猕猴桃。

头一年春天，新芽刚怯生生探出来，倒春寒裹着北风扑过来。张军夜里蹲在果园，看着嫩枝在寒风里打颤，最后蜷成焦黑的小卷，心也跟着凉透。“完全两眼一抹黑，投下去1700多万元，结果打了水漂，盼头全冻没了。”

“不会就学，学不会就请人。”他揣着身份证就出发去四川，堵在农业专家的试验田边，跟着学剪枝、看墒情；又托人联系中国科学院的专家，拿个小本子记录着专家的每一句话。

摸爬滚打十几年，2023年，张军把几百亩地缩减到65亩。

“不贪多，要精。”他给每棵树定了“口粮”，按水城区的小气候调施肥的时间，果子挂枝时特意疏得稀稀的，“让每颗都能晒着太阳吸足养分”。可果子长得再好，起初也困在“墙内香”——运到外地就被压价，老乡们忙活一季，赚的还不够运费。

“不能按老路子卖。”张军盯着手机琢磨，常规线下批发压价，线上散卖又没保障，他索性绕开这些，从微信朋友圈里筛人。

40多个来自北上广深的经销商就这么被他筛了出来——这些不是传统经销商，而是在各自社区里有信誉的普通人，他给他们寄试吃果，教他们辨熟度，让他们在朋友圈里说真话。

“这法子野，但管用。”张军笑，这些经销商不只看利润，而是会教客户“这果子得放软了吃才甜”，会拍果园的晨露给人看。

有一次杭州的经销商急得半夜打电话，一批果子久放不熟，客户催得紧。张军连夜查物流记录，又问专家，知道是运输时温差大了，二话不说全额退款，“钱赔得起，信誉不能丢。”后来那批客户不光回头，还拉了亲戚来订，“张哥的果子，信得过”。

如今这些经销商成了他的“千里眼”，哪个地方的客户要带箱蜂蜜，哪个社区更认小果型，都能及时传回来。

客单价稳在每斤19元，比批发价高了近半，更要紧的是，乡亲们不用再担心“果子烂在地里”——张军的基地雇了不少周边农户，剪枝、摘果、打包，手脚麻利的大妈一季能挣一万五千元。

“这一片绿让人踏实。”张军站在果园边，远处水城区的猕猴桃基地连成片，11.2万亩藤蔓爬过10多个乡镇，富了7356户农户的口袋。2025年的果子快熟了，预计能收40多吨，他给经销商们发消息：“让客户别急，等糖分攒足了，咱再摘。”

风又吹过枝头，果子晃了晃，像在点头。张军伸手碰了碰，指腹沾上点绒毛——他终于吃上了“第一口果”，这甜，不光在嘴里，也在老乡们的笑脸上，在村寨里新盖的砖房上，暖得扎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