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妮
八十余年前,浙大师生用西迁壮举证明,文明的火种,纵使经历烽烟淬炼,也永不熄灭;八十余年后,浙大与湄潭的持续互动,昭示文明的影响是双向的滋养。
在遵义湄潭文庙的青石板路上驻足,指尖抚过四百余年历史的斑驳墙垣,耳畔仿佛回荡着八十余年前浙大学子的琅琅书声。这座贵州省保存完好的三大文庙之一,不仅见证了明朝万历年间的文脉初兴,更镌刻着一段特殊的岁月——1940年至1946年,浙江大学在此扎根七年,以“文军长征”的壮举,在战火中为民族保存教育火种,更以科学与文明的光芒,照亮了黔北大地。如今,湄潭浙大小学的孩子们在AI课堂上与杭州的名师隔空对话,香港中文大学的志愿者在暑期课堂上传授新知,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段历史的延续,更是文明力量的持续生长。
1937年,抗日战争的烽火吞噬江南,竺可桢校长带着“教育救国、科学兴邦”的信念,率领浙大师生踏上西迁之路。2600余公里的跋涉,六省山河的辗转,最终在遵义、湄潭、永兴找到了安身之所。如浙大西迁历史陈列馆讲解员刘金亭所言,彼时的湄潭“条件差、思想落后”。浙大学子的到来,掀起了一场无声的革命。女学生穿裙子、在湄江河上游泳课的场景,一开始当地百姓无法接受,却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渐渐打破了封闭的思想。师生与百姓关于“露皮肤”的争议,就如同现代文明与传统观念的碰撞;而浙大师生以从容与坚持,让“开放”二字在湄潭落地生根。
更深刻的影响在于科学火种的播撒。农学院师生走进田间地头,手把手传授水稻种植技术,让农作物产量大幅提升;实验室向百姓开放,加工出“玉露”“珍眉”“湄红”等茶叶品类。这种影响是双向的:湄潭百姓用房屋和粮食供养师生,浙大则用知识回报这片土地。正如西迁二代在留言板上写下的“浙大精神永留贵州”,这种精神不仅是“排万难冒百死以求真知”的执着,更是知识分子与土地的血脉相连。
在遵义市历史文化研究会副会长陆昌友的办公室里,《竺可桢日记》的泛黄纸页上,“2313天”的西迁时长被红笔圈出。这位72岁的研究者用十余年时间,从浙江省档案馆到何家巷旧址,一点点拼凑出浙大与湄潭的记忆。他推动修复了郑莫祠、西迁文化园等物理空间,更唤醒一段深沉的精神记忆——那些在文庙大成殿里借阅书籍的学子,在崇圣祠宿舍挑灯夜读的身影,最终走出了50余位两院院士,也走出了浙大人对湄潭“第二故乡”的深深眷恋。
这种眷恋在多年后化为具象的回馈。2012年,浙江大学与当地政府共建的湄潭县浙大小学竣工,“求知知真,求是是真”的校训,将“西迁文化”植入基础教育的土壤;后来整合教学资源,设立奖助学基金,让“感恩”二字有了实在载体。如今的浙大小学,已成长为辐射全县的教育标杆。干部培训项目、各类教学能力提升班,浙大教育基金会西迁感恩基金的持续投入,让优质资源不断流向湄潭。从战火中的相濡以沫到和平年代的守望相助,浙大与湄潭的故事,始终写满“双向奔赴”。
2023年“双专计划”教师带来了前沿课程,2025年AI培训班上受训教师神情专注,香港中文大学志愿者与孩子们笑脸合影……走进浙大小学,笔者感受到这所学校不仅是历史的纪念,更成为当地基础教育的“发动机”。有教师曾在“重走西迁路”后感慨:“竺校长用行动诠释的知行合一,是我们必须传承的接力棒。”这种传承,让“求是精神”从历史符号变为了教育实践。孩子们在课堂上,汲取到的不仅是知识,更是“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精神基因。
这份深植于血脉的家国情怀,持续影响着湄潭。正因“西迁文化”的熏陶,当地家长对教育的重视程度显著提升,全县学风也延续着当年浙大学子的严谨。浙大小学的实践,正从“一所标杆学校”向“一套可借鉴的教育理念”跨越,生动演绎着西迁精神在新时代的生命力。
离开湄潭时,夕阳为文庙的钟楼镀上金边,与浙大小学操场上飘扬的红旗交相辉映。八十余年前,浙大师生用西迁壮举证明,文明的火种,纵使被烽烟淬炼,也永不熄灭;八十余年后,浙大与湄潭的持续互动,昭示文明的影响是双向的滋养。这段跨越八十载的情缘,其意义远不止于校地互助,更成为中华民族在危难中坚守、在和平中奋进的精神缩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