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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心少年到白头

——朱良德的诗歌印象

杜国景

朱良德诗作中有“如今,我已知天命”一句,这个年纪已经爱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了。事实上,生命的过往不仅是文学的资源,也是一种创作的动力,朱良德的诗作当然也不例外,他所有的作品几乎都在怀念母亲、怀念童年和少年,都在故乡的土地上吟唱。《像河流进入生活》之一中的《洗马滩记事》《洗马滩》,以及《风吹榉树林》《红枫古道》《在山间听蝉鸣》《群山之上》等,都给人这样的印象。而《像河流进入生活》之二,更是直接以“少年砍柴记”为题,其中的二十八首短诗,甚至有一条或隐或显的成长线索,这就让我想到了“诗心少年到白头”这个题目。明代李贤云:早年得意,晚必坎坷;少年蹇滞,老必通显。话虽有些极端,但经历过少年坎坷的人,成年后必定会有些别样的郁积和创作冲动,这几乎也是规律。

印象最深是朱良德诗歌中的题识,俱为山乡或山乡景物,如《坡背村》《在山间听蝉鸣》《白马走上山坡》《群山之上》《夜宿高原茶场》之类。但这些诗又并不专事写实,而是宣章明志,各有寄概,随处自在。例如《坡背村》,你以为诗人真要写一个村子吗?其实不是,诗中抒发的是人生感悟,且带有浓浓的哲理意味。“山里的路,从来都是凸凹不平的”,但诗人说“这并不是缺陷”,因为“一个斜坡提供了我们面对事物的高度”“晨昏永远对立,就像背阴的洼地对抗着向阳的山坡”,现在,“我得爬上山梁,像一只缓慢的陀螺,在山间不停地转动”。这首诗有意味深长的隐喻、暗示和象征。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在这漫长的起伏里”上上下下吗?对诗人而言,“坡背村”可能是写实的,因为在《春官说春》《春牛》中,都提到了这个地名,但在诗人的笔下,常识已被赋予新知,具象已转为抽象。类似的诗作,还有《瀑布》《与一棵红豆杉对视》《白马走上山坡》等。这就给人一个印象:哲思、哲理似乎是朱良德诗作的一种追求。诗思如有哲思,哲理则带有哲学的意味,那应是更宏大的境界了。不能说朱良德的诗作都完全具备了这样的品质,但这确实是他诗作的一种追求,也是一个显著的特点。比如《风在吹》,在中国作协官网、中国诗歌网都能读到这首诗,风吹无心,东西任适的形象,在诗歌中传达得十分到位:“山顶上,一棵树在风中行走”,它“在匆匆行走中,留下了风的形状”。这种以实写虚,虚实相间的意境,很有些韵味。类似的诗作,还有《春天在一棵树桩上醒来》《一朵杜鹃花在黑夜里赶路》,以这两首诗与《风在吹》相比,前者简明,后者繁复,而繁复更比简明耐人寻味。在《像河流进入生活》的之一和之二中,这样的诗作还有不少,都比较耐读。比如《波浪的纤绳》,诗中城市与乡村、现实与梦想、河流与渡船的隐喻,尤其那条磨得又滑又亮,“深深勒进历史”的纤绳,足以唤醒读者对“缓慢的时代”刻骨铭心的记忆。

比较而言,《凯峡河漂流》《河闪渡》象征意味要浓一些。在《凯峡河漂流》中,一面是“肩上扛着一片叶子/走在天堂的路上”的两只蚂蚁,它们和其他的蚂蚁一起,“正穿过世界的一道裂缝”;而另一面,则是在通往凯峡河的途中,怀疑自己走错了方向的“我”,那里“也有一片叶子在漂流”。在蚂蚁和我,这一片叶子和那一片叶子之间建立起来的关联,当然不是本体和喻体那么简单,而是以具象来表现抽象,它比隐喻来得更含蓄蕴藉,也更令人回味。而《河闪渡》就更朦胧了,神仙洞、鸽子洞、压低声音的挖掘机、被山上滚石击悬在半空的草木,还有“三只洁白的羊或一群白色的光影”,以及被儿子扔下的饮料罐、把浪花弄得很响的河流等,毫无来由地组合在一起,这已经是朦胧诗或第三代诗歌的风格了。类似的例子,还有《早晨的鸳鸯湖》《幻想》,它们的抒情写景都很轻柔曼妙,但耽于幻想的独处,以及独处时的轻松自由快乐,还是传达得很到位的。总之,朱良德的诗作有明显的哲思和哲理特征,其朦胧、抽象与流行一时的现代派十分接近。

诗歌是需要有想象力的,用余光中的话说:天南地北、不伦不类的东西摆在一起,这就是想象力。在朱良德的诗中,“一棵树在风中行走”“留下了风的形状”“波浪的纤绳”“灯火长出绒毛”“一朵杜鹃花在黑夜里赶路”等随处可见,好在如前所述,如此种种奇异的想象,俱是有所隐喻,有所暗示或象征的,能指和所指相互依存,可以意会,也可以言传。当然,这是只就抒情风格和技巧说的,在内容上,朱良德一些诗作又有明显地方色彩和童年视角。其中的地方色彩仅从标题上就可以领略到,比较意味深长的是童年视角。《像河流进入生活》之二中的二十八首诗作,都关乎诗人的成长,所以才能以“少年砍柴记”冠名。木偶、竹编毛龙、春贴、春牛、印染等,都是童年、少年时代的记忆。甚至把老母亲接到城里,让老人家在孤独中学会衰老,让老人家在暮晚中倾听孩子们的欢笑等,也都有“少年砍柴”的痕迹。

而《像河流进入生活》之一中的《洗马滩记事》《波浪的纤绳》《风吹榉树林》《红枫古道》《群山之上》《与一棵红豆杉对视》等,即便写到儿时或小时候,也总是要与生命的流逝或生命的价值建立起某种联系,总是要在物我之间探寻超越性的意义,这是一种从有限走向无限的一种努力。“童年,一晃就过去了”“如今,我已知天命/在黄昏到来之前/我在密林深处听蝉鸣/它的叫声哀婉、悲切/它持续而激越的嗓音里/悬着无法制止的炽热,和凄厉的美”。读到这样的诗句,你就知道为什么诗人不是在单纯地怀旧,而是要超越生命个体,努力追求更宏阔的意义空间了。

朱良德的诗作个性鲜明,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风格,这是非常难得的。相信他还能写出更多更好的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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