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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飞

■ 胡德江

早就想带果去看黄蜡的樱花了,一晃几度春,最惜樱花飞。

今春,带果到黄蜡,流入上花山的人海,另辟蹊径,爬上一个僻静的花坡,花坡铺满樱花瓣,花瓣粘春泥,也沾染我们新鲜的脚印。

黄蜡樱花,已近暮春,不受春风,风吹樱颤栗,落樱纷飞,漫天雪飘,经不起春情触碰的一吻。

果走在樱花如雪的坡道上,闭眼仰头,几瓣樱花飘落她的发梢,像展翅翩翩的白蝴蝶,我走近想捕捉那只白蝴蝶,赫然看见果的头顶露出一朵白发,与白蝴蝶难辨。蝶恋春花,蝴蝶以为那朵雪白是花。此时,我怜悯一只蝴蝶,真想让那只蝴蝶飞走,带走果的那朵白发。果是渐渐老了,头发花白。平时果染发,保不住许久,又看见头顶上生出一朵白发,染发水老是遮盖不住,头顶上总绽放那一朵白发,很扎眼。有时我打趣果:“雪花盖顶”。果不说话,专注挤染发水放在手心,对着镜子染她头顶上的那朵白发。我很想替果染白发,果说自己染才认得准,好像我认不准似的。我最终没给果染一次白发,倒是果给我一次次染白发,我也渐渐老了,头顶上也经常“雪花盖顶”,果不让我老,我又何尝要看到果渐渐老去呢?

樱染春山白,疑似铺大雪,花飞落春泥,朝暮情难却。暮春的樱花让人伤春。

影落樱花烟波,果禁不住抱住身边一树樱花,树下起樱花雨,果落了一身樱花瓣。此时,樱花是属于果的,我急忙举起手机,抢拍果淋樱花雨。

果一个人踏樱看花,在樱花纷飞中浮影浮现,渐渐没入春山雪白深处。我喊果慢一点,声音被纷飞樱花带走,没有一点回音。

我去寻找果,阳光白亮,樱山晃眼,云雾绕花飞,春风乱樱花,处处烟波迷蒙。我寻找几番,终于看见果静静坐在樱花满地的一隅,我兴奋跑过去,坐在果身边,果不搭理我,眼睛呆呆看着远处,我顺着果的眼光看去,却见一个赏花女孩,那女孩似惊似喜看过来,看来我惊动的不只果一人。女孩一身红裙,站在一棵高大的樱花树下,仰头迎面樱花雨,烟雨点红,如梦如烟。女孩青春芳龄,和我女儿一般大小,女儿正在海南那边读书,可惜未逢假期,要不也带女儿来踏春赏花。

我看果,果还在看女孩的情思中,喃喃自语:“那女孩真美,真像我们的女儿,此时她在身边,该有多好。我有女孩那般年龄,该有多好。”我搂住果的肩,说:“你也很美的,此时此刻,你就是那个女孩。走,在那棵樱花树下,我给你拍照。”果说:“不要惊动女孩,那樱花是属于她的。”

果靠在我的肩上,欣赏樱花树下的女孩。果看樱花女孩,我看果。其实,果不是在看樱花女孩,而是在寻找年轻的自己。记得那时候,我们还在补习中考,那时的目标是考个中专中师,果最终没考取,我考上了。娶了果,果扛起这个家的重担。纤巧弱小的女孩,成了农村妇女,种地、喂猪,做饭带孩子,坐马车赶乡场、摆摊点,以后又开小卖铺、服装店、做小微企业会计,风风雨雨三十年,把家拉扯像个家,把我拉扯进了城,把女儿拉扯上了大学,直到慢慢变老,进入生命的暮春。

果还在看那个樱花女孩,可是那个女孩早已不知去向。我想,那个女孩可能会意果的心思,于是把那棵樱花树让给果,果也需要一棵樱花树。

我牵起果,走向那棵樱花树,果小心翼翼站在樱花树下,羞涩的样子。我瞄准镜头,定格一个梦想女孩的模样。

黄昏,霞光万丈,光影浮动,漫山樱花纷纷扬扬。果只是光影闪亮的那一个点,我抓拍聚焦成点的那一瞬间。在花山金光晃亮的最高处,是黄蜡樱花打卡的观景台。我牵起果爬上观景台,长长的廊台上架起一排长头摄像机,人们排队争先打卡。最显眼的是一个年轻摄影师,长发绾髻,他在一个陡险的岩面上摆放一张玻璃圆桌,阳光照在桌面上,反射一片光芒,玻璃桌上放一本书,是康·帕乌斯托夫斯基的《金蔷薇》,樱花不时飘落桌面,微风轻轻翻阅书页,一页又一页,几瓣樱花围着书页轻盈旋转。摄影师安静端坐,不急不躁,远眺霞光烟花的远方。

此时,果对我说,我想在这儿照相,那本书,我想去翻一翻。

就在此时,一个女孩贸然挤在我们面前,抢先入座,懵懵懂懂,急急要绾髻摄影师为她拍照。我说姑娘,有个先来后到吧,我们正准备着呢。女孩扬起绯红的脸,一脸的羞涩歉意。我后悔多嘴了。果急忙拉住我,说,姑娘,你先照吧。女孩连声道谢,然后进入照相的状态。女孩捉一片樱花瓣,放入嘴角,托腮看书,乖巧卖萌。女孩要为我和果合影。我牵起果,坐上那张玻璃书桌。果拿起书本,一页一页翻开。此时果是一个光影,三十年前果说过想做一名教师,可是最终变成一个含辛茹苦的家庭妇女,在这霞光飞花的光影里,我想紧牵着果的手走完这生命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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