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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江源百里画廊

■ 袁华

乌江有两源:北源六冲河,南源三岔河。两源在深峡之中顺流而下,在黔西、织金、清镇三地交界的化屋基汇合,随着前方东风电站一坝截住河谷,清澈的河溪拓展为碧绿的东风湖。沿化屋基湖面上溯,至北源六冲河段织金洞的红岩码头,便是乌江源百里画廊。

我曾驱车到黔西化屋苗寨,小住湖边民宿,观湖光山色,感受苗家风情,也曾乘船从化屋宽阔的湖面,进入弯曲狭长的六冲河,去织金洞寻美,都各有妙处;但要说观赏画廊之美,最佳选择还是从红岩码头顺流直至化屋基,这是我多年前的游历感受。

走出织金洞,那隐藏时光的洞腔钟乳之美,甚至还在震撼、笼罩着你,你便已行船水面,心境在山峦峰岭中随势舒展开来。山因水而灵气弥漫,水因山而风情万种,你沉浸于惬意、放松之中,满满的多巴胺。

这是一道道山水组合的画廊。山势虽不似长江三峡的险陡,却兼有三峡的雄奇和桂林的秀丽。在这幅长长的峡谷画廊中漫游,你可尽情领略乌蒙山脉多彩的喀斯特风貌:时而山峦连亘,时而秀岩丛生,时而悬崖矗立,时而峭壁横列,时而石坡困卧,时而孤峰独耸,时而钟乳悬附,石窟点缀……集雄浑壮丽、玲珑秀美于两岸。青翠的山景,因水光相映,朝雾夕晖,阴晴风雨,而变幻无穷,或山岚条条,或雾气缭绕,或云蒸霞蔚……

画廊大小宽窄11道弯,弯道峡谷景致各异,最佳处要数大河边、小三峡、点葫芦、甲卧、小三岔河、卷洞门河段了。大河边峡谷口,一青色石山高七八十米,形似屏风,横立雄峙,与右岸数道石梁相对,山岚横行,仿佛锁住水路。我们游湖是在阳光迷茫的冬晨,故山色深沉、水波冷静。最有三峡意境的点葫芦处的谷口,两边石山斜交水面,其上青枝绿叶可辨,中间远山三峰高耸、山体青灰微茫,山顶白雾晴云相融、神奇飘逸;层次最复杂的甲卧河段峡谷,谷口两山对峙,绿荫密布,中部一石坡称人头山,突然切入水面,其后山峦隐约四五层,山色由深黛往后变为浅灰,由浓到淡,由明至暗,扑朔迷离,虚无缥缈。岸壁形成的谷口又别具特色,如小三岔河口,长百余米、高数十米的船头山形似巨船横在三岔河口,山顶秀峰数点,右岸临河陡峭的石壁,与左面高耸的灰白石崖对峙,形成通往鸭池河的雄峻峡谷。卷洞门峡谷两坡相对如两扇门,门内两平缓石山似小门微开,倒给人一种“天门中断楚江开”的感觉。如果你回望驶出的一个个峡谷口,又是与先前迥然异趣的另一番景象。

观赏湖面的秀峰山峦,多如美女怪兽之类,我们不禁问船家可有名谓称号,船家笑称没有,指着崖壁上一处洞穴的断墙残壁说那是吴三桂剿水西时,当地彝民抵抗的战垒。还说船下这条河彝语叫裸洁河,意思是清澈的河流,而我们要去的化屋基是彝语,大意是悬崖下的村子。原以为真山真水的画廊,沉淀着水西厚重的人文故事。

我们无暇发思古幽情,两岸的崖壁画,使船上的人不时惊叫。如果说乌江源百里画廊景致丰富多彩,那崖壁画当是画廊的主题。崖壁画美在鸿篇巨制,美在造型丰富,美在色彩纷呈。整个东风湖岸除时有峰峦隔断,崖壁如一幅幅的画卷展开去,石壁高多在三五十米至七八十米之间,其中大河边百十米长的石壁一片青黛色,由于千万年风雨剥蚀,或层层竖列,或层层横叠,轮廓清晰,皱褶分明。卷洞门段石壁长近千米,壁面或突兀俯偃,或嶙峋错落,多青、灰、红三色杂呈,斑驳陆离,壁缝间绿色植物如南天竹、铁扫把、榔头树之类丛生簇长。过卷洞门后一片白色石壁,时而有规则地横竖层叠,时而无规则地陡生峭长。与白色石壁相连的是一段红色石壁,红白对比,浓烈而明艳。崖壁画的最佳处,莫过于化屋基了。

仿佛之前的游览是为了铺垫和过渡,船一驶入化屋基,便觉山远水阔,豁然开朗,仿佛进入桃花源。你绕过笋子岩,回望四周,十里崖壁如画屏,围绕空灵的万顷碧波,令人荡气回肠。屏息探视,左面三岔河碧水从织金与清镇两岸崖壁下蜿蜒而来,与右面织金与黔西崖壁间的碧流相会,交集于一幅巨型崖壁画下。崖壁画高过百米、长达千余米,衔接两河内侧蜿蜒的崖壁,如大鹏展翅,首冲云天,两翼平垂,统领两源,形成“丫”字形的崖壁湖面。大自然的妙手在此塑造了崖壁画的陡峭巨阵,又在黔西崖岸壁下留了一片平滩,为人间藏了一个化屋村。

细观化屋基湖面四围崖壁,形同刀砍斧削,色呈红黄青白,灿然如写意画。延绵上千米、数千米的一幅幅崖壁画面,参差起伏,层层叠叠,其间绿丛如带,或上下镶嵌,或横披斜挂,俨然一群天兵天将,唯“鹏”首是瞻,突然间集聚水上,开演一场大片,引人围观。先前在画廊里游览,近距离观画,细数家珍,现在如同被抛落在巨大宽敞的画厅一角,孤零零地远眺、仰望、环视四周,只觉得一幅幅巨型的崖壁画,从水面上,向你缓缓展开来,向你渐渐围过来,向你慢慢压过来,让你眼花缭乱,发怔发呆,你觉得雄奇壮美,又难以形容。借用当年徐霞客感叹万峰林“天下山峰何其多,唯有此处峰成林”,化屋基可谓“千里乌江壁画美,唯有此处成大观”。

化屋基,是乌江源百里画廊的高潮,这只有从织金洞下方进入狭长的画廊,行至化屋基才能真正感受得到。我游览过乌江的很多段落,如果说乌江源百里画廊是千里乌江壁画的压轴之作,那化屋基十里画廊当是千里乌江壁画的集大成者,而“大鹏展翅”崖壁画堪称是千里乌江壁画的标志和象征。这只“大鹏”何其神奇!乌江南北两源,源自磅礴乌蒙,在上游的高峡深谷里,辗转直下两百多公里,汇集山之雄、峡之深、崖之险、水之急,竟然在此演化为一只“大鹏”,聚两源碧水为一体,开启乌江中游。继往开来,蓄成大势,这或许也是山川江河演绎的辩证法则。

想起庄子在《逍遥游》里的描写: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眼前的“大鹏”,不知是多少亿万年水与山的作用而形成,击水千里,扶摇直上,承载两源,一领大江,功名冠盖,却也似乎同庄子的“大鹏”一样,逍遥自在,无所企求,留给我们美感与哲思的遐想。

我们是踏了一湖醉人的碧波去观赏山水画廊的。弯弯曲曲的东风湖水,因为她的弯曲而有河流的含蓄、内敛,因为她步出峡谷口时水面开阔而有湖泊的坦荡、明丽、洒脱。湖面狭窄的弯道,宽多在四五十米之间,阳光在湖波中间拉出长长的光带,岸边湖水因山景不同时而呈深黛色,时而翠绿色,时而淡黄色,时而银灰色,而峡谷口湖面因山势错综而色彩纷呈。弯道上最令人难忘的水景在江圆,行至江圆段,湖波由碧色转为深蓝色,蓝得那么纯,那么静,叫人不忍心揉碎。山涧偶尔悬落的水帘,岸边水鸭在湖面上“扑哧扑哧”的划波声,行船一路划出螺旋似的波纹,组合成一幅光影声色的交响乐,给湖平添了几分生气。若是丰水的夏季,悬泉飞瀑时时跌入湖中,飞鹰盘旋,山花烂漫,把画廊装扮得明艳靓丽,更加迷人。

探访水上化屋村旅游开发,是我们此行的目的。村里的歪梳苗族,能歌善舞,在大迁徙后,辗转而来,几乎隐居于此,自古靠一只手扒岩,攀出山崖与外面的世界交流。村子藏在四面崖壁三面水的怀抱里,“大鹏展翅”崖壁如庇护神,隔着湖面,与村头临湖山坡上的笋子岩默契对视,守望着身下的村子。

暮色中,我们的船停泊在化屋基简易码头,一群苗族男女吹奏芦笙迎候我们,交谈中他们闪亮的目光,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在浩荡湖山的光影里,小伙、姑娘唱“月亮出来月亮黄”,唱“云雀声声在呼唤”,歌声婉转、深情、质朴,与四周的柔波一起荡涤我们的心灵,觉得白天几个小时的画廊之旅,在这个秘境般的古村落有了几分归属感。如今的化屋村已蝶变成为名噪四方的网红点,愿这个令人向往的苗村,依然保持它的淳朴和宁静。

比之美术馆画廊的平直单一,乌江源百里画廊是四维的,两岸的风景,头顶的天际线,船下的水色,随船移动而变幻莫测,让人觉得是进入万花筒中,难以自拔。难怪后来画廊有“抬头张家界,低头九寨沟”的说法,虽未免俗套,也得其神韵。

但对我来说,乌江源百里画廊的魅力:是品味洞穴的神秘,是踏碧水蓝波游览崖壁画的绝妙,是沿水路登入古村安顿心灵的慰藉,是驱车离村于山之巅回望化屋山水画廊的一瞥。那一览无遗的惊鸿一瞥,你带走了千里乌江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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