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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遥远的异地谈美

闫文盛

化屋村的烟火

有时,美会在遥远的异地被谈起。那些旷野和宁静的密林中,虫草都在默然中死生。它们都已懵懂,恍惚。

离开化屋村已有月余,我的心里一直珍藏着一张照片。背景是巨大的青山。人声鼎沸,篝火点燃了7月的黄昏。

时间是极平静又极喧闹的,因为我们一路从旋绕的盘山公路上下来,方才抵达这个山中谷地,如果从遥远的空中俯瞰,这里显然只是一个尺寸见方的微缩景观。

在空中高处是听不到这里的喧嚣的,但是站在地面上时,欢声聚集,动止相杂,这里的烟火生息弥漫着,驱散了岁月中的流逝之感。

在化屋村的夜晚,时间定然是孤寂的、不动的。但此刻仍是黄昏,随着人群围着篝火胡乱地舞动时,我看了看暮色涌动的天空。时间真是极平静又极喧闹的,抵达化屋村的旅途早已在记忆中沉睡下来,但是我的耳畔,一直充斥着奔腾而至的故土田园的气息。

化屋村的名字极美。我最初想的是,这里的原住民们在最早的时候便有幕天席地、化岁月时空为人居屋宇的意识。但是黔路艰辛,群山阻隔,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极难与外界通达。“出山手扒岩、喝水江边背、住着茅草屋”虽是昔日旧景,但身处其中时,仍然能够感受到时光不远。

其实,化屋村本名“化屋基”,意为“悬崖下的村寨”,因困守于悬崖峭壁之下,因此也曾是国家级深度贫困村。

这是我第一次到贵州,此前,虽知贵州多山,但并未知这里已被一条一条的高速公路连接成一个“高速平原”。位于贵州省毕节市黔西市新仁苗族乡的化屋村之所以被发现,便有赖于最近这些年的公路建设。

最开始是“毛路”,之后是沥青公路,再到今天的旅游公路,路使人的脚步延长了,拓宽了时空的纵深,桃花源境也在山水的包容之中深入到了无数异乡人的无穷视线。

如今,我们抵达化屋村的那个下午渐次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其时为7月下旬,风仍是热的,但相较于这个夏季全球性的高温,这里的暑热便根本算不了什么。只要找片林荫地一站,热浪便杳然无踪,身心沁凉舒泰。站在树木的掩映之中极目望去,只见山势青绿,绵延深广,而再凝神细观,便隐约可见对岸峭壁上墨绿色的青苔。

化屋村位于乌江源百里画廊的鸭池河大峡谷、东风湖的北岸。其风景秀美旷怡,被赞为“山似三峡而水胜三峡,水似漓江而山胜漓江”,但在这里起居的人出行极度不便——上文提及的“手扒岩”,即路的一侧为山崖险壁,另一侧却是万丈深渊,由于地势险而少防护,发生在这条出山路上的悲剧不在少数——因此,多少代村民都只能在贫困交加之中走完他们的人生。

直到21世纪开始,这种落后局面才逐步有了改善。随着一系列惠民政策持续精准发力,化屋村终于成功摘掉了贫困帽子。

我们逗留于化屋村的那个黄昏已经远去,但是这流逝的时间也是美的。山川雄壮逶迤,它终于在此刻流淌在了我的笔下。寨子外的嘉禾和草木都是美的,但在此之前,我一直相信我无法记录,我感觉我的记录仍有许多问题。我希望写出一个隐约再现的黄昏,关于时间中的苦难、奋进和使人产生无穷动力的汹汹爱意,可惜我们仅仅在化屋村逗留过一个黄昏。

我从未完整地写下这个黄昏。如果要将这个黄昏描摹完整,我可能需要像草木一般在化屋村扎根下来,长出青春的枝叶、渐渐壮硕的躯干,我可能需要完整地体味那些恒久无人的寂静。我没有在这里扎根,所以这里所有的文字,也仅仅是流浪在纸面上的书写。它们距离化屋村的黄昏,仍然隔着千山万水。

贵州路,贵州桥

贵州是“平”的!

在奔波于贵州大地的近一个星期中,这是出现在我们耳畔频率最高的一句话。但与此相对应,“黔道难”毫不逊于“蜀道难”。贵州的山地和丘陵面积高达92.5%,是全国唯一没有平原支撑的省份。

为解决落后的交通问题,贵州大力发展高速公路,到2015年,已经成为西部地区第一个、全国第九个实现“县县通高速”的省份。截至目前,全省高速公路建成通车里程8000多公里,排全国第5。

因为山高沟深,要连通道路,便不能不建桥梁,挖隧道,所以迄今,贵州省内桥梁纵横,贯通了全境,其中世界高桥前100名中,有近一半在贵州。

贵州的高速铁路建设也日新月异。根据贵州省交通运输厅负责人介绍,迄今贵州高铁里程已超1600公里,轨道交通从无到有并进入“换乘时代”。

昔日沟壑纵横,跬步皆山,变成了如今近600平方公里外通内联、安全便捷的“高速平原”。因此,贵州之“平”,如在地平线上观日出,它是一种精神状貌的平视。由于公路连通,桥梁飞架,昔日的跋山涉水也变成了如在平原地区一般的长驱疾驰。

贵州是“平”的!

近一周时间中,如行走在大地的腹心一般,我们经过了很多隧道。隧道不通之时,山体矗立隔绝交通,处处坚壁险塞,贵州之“平”是无从谈起的。但如今,贵州省内贯通的隧道数量已多达2100多条。

与我们一路同行的萧子静兄,曾在其近3万字的长文《路通天地新》中记录了很多打洞修路的故事。譬如:

纳雍县勺窝镇,过去交通闭塞,经济落后,人们为此编了一则顺口溜:“山上黄河坝,秋冬雾气大。山高路不通,吃粮不过夏”……为解决出行难,当地群众在没有任何机械设备的情况下,一锤一錾地凿,每天早上8点钟到下午6点钟,点灯、抡锤、运石,重复同样的动作,历时3年,才打通了这条近300米长的隧道。据说20世纪80年代的人们,就是靠吃洋芋打出来的隧道,所以当地人又称这个吊水岩隧道为“洋芋山洞”。

近一周的风驰电掣,我们路经太多的贵州桥。我们也近距离地观看了七八座见证着甚至推进了现代桥梁科技发展的贵州桥。我想我会一直记得在坝陵河大桥上度过的那半个上午。本为暑热时节,但天色阴沉,衣单风寒。站在地面上时,远望大桥以冲天之姿横跨于深壑沟谷的上方。我们坐电梯直上桥下长长的走廊上观景,只见山中云烟半隐半现。附近早已被辟为旅社的山间民居就矗立在桥梁之下不远的山坡之上,白墙乌瓦,映衬着山水青绿,一派泼墨胜景。

坝陵河大桥于2005年4月开工,2009年12月23日通车。此桥为大跨径钢桁梁悬索桥,位于G60沪昆高速贵州境镇宁至胜境关段,主跨1088米,全长2237米,桥面至坝陵河水面370米,建成时居“国内第一,世界第六”。东塔高186米,西塔高201米。坝陵河大桥创造了五个“第一”:世界山地大跨径桥梁中主跨第一,大跨径钢桁梁悬索桥中国第一,西岸隧道式锚碇长度世界第一,东岸重力式锚碇重量国内第一,国内山岭重丘区第一长桥。

因为深山险途,古人曾对黔路之难留下了多少有心无力的嗟叹,如“夜郎万里道,西上令人老”“连峰际天兮,飞鸟不通”“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但近年来,因为在交通地理方面的深耕运作,贵州的交通与旧日相比已有霄壤之别。

但贵州的地貌自然无改,只是由于交通出行的便捷,大幅度地减少了穷尽人力也难以抵达的登攀。道路相通,也改变了无数人想走出大山而毕生难能的困窘。

我想,我会一直记得夜宿“天空之桥”服务区临崖酒店遥望星空的那个夜晚。因为人生百年,羁旅匆匆,我们自然不会再夜宿同样的地方,观察同样的星辰。时序移动,山涧溪流,横空高桥……而我们站立于山崖之上的平敞阔地,极目穹宇深处,那些山水、树木和星空都已经传递了世间纷繁的颜色给我们。

桥梁全名为“贵州平罗高速公路平塘大桥”,位于贵州黔南州,为三塔双索面钢混叠合梁斜拉桥,其中主塔高332米,为世界最高的混凝土桥塔。“黔南州有天坑、天书、天眼后,又新添一景——天桥”。

天空之桥,多美的名字。

在贵州行走,处处可见,天堑变为通途。

在遥远的贵州谈美,这里有无穷的值得追索的名字。

(贵州省作家协会供稿)

名家档案

闫文盛:山西文学院专业作家、一级作家。曾获第四届茅盾新人奖、赵树理文学奖、《诗歌月刊》特等奖、安徽文学奖,滇池文学奖、林语堂散文奖、山西省文艺评论奖一等奖等。出版长篇散文和多部散文集、小说集、人文专著、长篇人物传记《罗贯中传》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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