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登麟

望秋

水稻憋了一个春夏的青涩，开挂了

吐出金色的谷粒把秋天养大

它们路过的村庄热闹起来

蜜蜂在花丛里争吵不休

枫叶和辣椒胀红了脸

蝴蝶的斑斓滴进小黄菊仰起的望眼

花衣的瓢虫舔舐牛腿南瓜鼓胀的丰满

玉米咧嘴笑出黄金的声音

红辣椒满脸贵气挂满碧玉枝头

低空飞行的蜻蜓曲里拐弯

像极了父兄的心思翘在指尖

一云朵喝醉了，袅袅飘进蓝天

恍如秋水流过往事，泛起乡愁如烟

闹秋

歇了一夏的农具醒了

在山墙上翻身

它们扭动关节拧紧骨骼

发出咔咔的响声

就像我野心勃勃的父兄

金黄的眼神掠过水稻的脚踝

和高粱的脖颈，抵达秋天

贪婪的镰刀，饥渴的挞斗

蠢蠢欲动的连枷，瘪着肚子的石磨

口水滴哒的水碾，形销骨立的风簸

以及尖声尖气的长剪

这一批以折磨庄稼为乐的农具

纷纷站出来，齐刷刷红了双眼

睥睨摇摆不定的秋风

掀开秋风吹熟的大地拼盘

这是秋收，一场农具总动员

点名道姓，扑向各自心仪的果实

咔嚓咔嚓的吃相，让放长假的犁头

耙子和锄头，滴落点点馋涎

吻秋

镰刀与稻谷的一吻扰乱秋天

田野挥洒金黄，炫耀成熟的爱情

比夏至长，比白露短

一朵云羞红脸躲进天边

累了一天的太阳叉开双腿

在田埂上歇下来，卷一杆旱烟

就有乖巧的蜻蜓、顽皮的蚱蜢

钻进钻出，搅动俏皮的烟圈

一只鸽哨飘过来捂太阳的眼

田野为镰刀的激情倾倒

那些怀身大肚的谷穗

从风声里站出来，她们戏谑的笑容

高过农人频频鞠躬的身板

顽皮的水牛一声长哞放下犁辕

牛角挑起醉意朦胧的远山

晒秋

峰谷间最美的画图源自这高天厚土

太阳喝醉色彩，泼洒胸中的斑斓

恣意涂抹乡村的脸

稼禾中最灿烂的容颜

会聚于秋高气爽的田园

大地收拢厚实的双手

抓紧果实，捧起丰收

端出赤橙黄绿的盛宴

脚踩沃土万顷，肩挑蓝天一担

秋风伸手解我的胸襟

想摸透五谷杂粮的心思

鸽哨的响箭穿透苍穹迷梦

于云彩中打马扬鞭

收割人生中最富饶的片段

扎成捆，晾上琳琅满目的禾架

采摘天底下最多彩的盛世

摊开来，晒进万紫千红的江山

祭秋

有些仪式刻骨铭心

比如双膝跪进水田

双手举起稻穗

就像举起自己的骨肉

唤醒祖先的魂灵

秋以五彩缤纷的声音

回报我们颜色、味道、香气和养分

辣椒红，玉米金，葡萄紫，脆李青

南瓜肥硕，白菊轻盈，棉花柔白，水稻坚挺

花的灿烂，果的内蕴，钻石的华美

珠玉的圆润，以争先恐后的姿势

涌进粮仓，涌起炽热的渴盼

让我迎风而立的父兄

语气开始强硬，心头更加安稳

而此刻我头顶祥云，双脚插进土地

任林果与稼禾的消息在耳畔生风

从几缕炊烟的流言中涅槃

在一滴白露的反光里逃生

行走黔中，坐进千里秋色

和唠唠叨叨的瓜果摆古

跟叽叽喳喳的粮食调情

我拖泥带水的脚步

陷落这片高高在上的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