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运琪

3月末，在遵义大剧院观看了新创大型黔剧《无字丰碑》的首演。遵义大剧院地处新蒲新区，相对偏僻，还以为观众不多。进了剧场，与想象中的情景大相径庭，上千个座位已经满满当当。更为欣喜的是，从大幕拉开直到谢幕完毕，观众一直随着剧情的发展，或为人物的悲喜、或为演员的精彩表演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掌声。现场观众有一个共同的评价是“好看”。其实，“好看”是对一部戏剧最基本的要求，但同时也是最难达到的要求。

《无字丰碑》是国家艺术基金2022年大型舞台剧和作品资助项目，该剧以贵州省工委第一任书记林青为创作原型，塑造为中国革命抛头颅、洒热血的共产党人群像。

充满悬念的剧情

悬念的设置是剧作家吸引观众的注意力最常用的手段之一。《无字丰碑》的悬念设置，被剧作家曹海玲巧妙地安排在两个互为因果的情节上。一是林青接受了中央下达给贵州工委的任务，要获取敌人的密码、军用地图和情报。林青能否完成任务？怎样完成任务？这是整出戏的大悬念。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遭遇了一波三折：首先是敌人派了熟悉地下党情况的叛徒陈惕庐到贵阳担任特务室主任，大肆搜捕地下党，林青面临着被抓的危险；与此同时，林青还要打通送情报的交通要道，而这个交通要道的关键人物就是东门的守军营长范大胆，说服范大胆的过程中，林青两次与陈惕庐面对面虚与委蛇，稍有不慎，就会暴露身份，这是小悬念；另一个情节是林青从上海返回贵州后，敌人利用他的母亲作为诱饵，母子不能相认，这对于一个人来说，无疑是一个残酷的考验。几次母子相遇，林青都差点自控不住，险象丛生。这两个情节交替出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把观众之“念”，牢牢地系在“悬”上。

真情实感的人物形象

《无字丰碑》的成功，还在于该剧塑造了众多的人物形象。这些剧中人，各有各的个性，各有各的特点，既相互区别又相互映衬。

主人公林青，机敏、睿智、沉着、冷静，具备了一个中共地下党领导者的素质。林青又是一个具有个性的共产党员。他是艺术家，书画、音乐、唱文琴是他的特长，也是他对敌斗争的武器。他以文琴茶馆为舞台，宣传、组织群众，在他周围，聚集了一批革命力量（一枝花、范大胆等等）。林青还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当他还是孩子时，宁肯自己被打死也不愿母亲受辱；重返家园后，母子不能相认，其境其情，考验着林青。扮演林青的演员也较好地把握了林青在复杂斗争中的性格特征，唱腔时而高亢激烈、时而婉转轻柔，表演有张有弛。塑造了一个有真情实感的林青。

陈惕庐是剧中主要角色之一，他狡诈、凶狠，内心阴暗而又脆弱。他曾经是中共地下党党员，被捕后叛变，一心想立功来保全被软禁在南京的家人。饰演这个角色的是国家一级演员、黔剧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朱宏。他准确地抓住了陈惕庐这个人物的复杂个性：在人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独处时则虚弱不堪，一封电报就足以叫他“浑身冷汗”。从头饰到步态，从念白到唱腔，朱宏都作了认真揣摩，找到了属于“这一个”人物的形象特征。

剧中其他人物形象也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圆滑世故，胆小怕事的大碗茶，最终完成了从普通百姓到革命者的升华。快人快语、豪爽仗义的范大胆，果断选择了率部起义，加入革命队伍。还有能干泼辣又不乏柔情的一枝花，含辛茹苦、忍辱负重的林青母亲等等。总之，这台戏中的人物真实可感，扮演者们功不可没。

创新的呈现方式

中国戏曲走过了几百年的成长之路，形成了歌舞并重、行当齐全、时空变换自由等一系列程式化创造方法，在世界戏剧舞台上独树一帜。随着时代的发展，戏曲固有的表现程式已不能适应观众（特别是年轻观众）的审美需求，任何传统，只有融入现代生活才会具有生命力。于是创新成为增强戏曲生命力的关键。《无字丰碑》的主创团队，策划之初，就把艺术创新定位为该剧追求的目标之一。

首先是交响乐和传统文琴伴奏乐队的融合。交响乐的运用是剧本的宏大叙事所决定的，无论是增强角色唱腔的感染力、还是情景气氛的渲染烘托，交响乐的作用都是传统乐队所不及的。导演依据剧本提供的戏中戏情节，巧妙地把文琴乐队搬到舞台，使文琴传统乐队成为了剧中的一个角色，在剧情的推进中与交响音乐相互呼应。观众听到的，既有传统乐队的文琴雅韵，也有交响乐气势磅礴的黄钟大吕。作为黔剧的探索，无疑是成功的。

其次是时空的自由运用。自由时空处理本来就是中国戏曲的传统，一个圆场百十里，一句慢板五更天。一般来说，传统戏曲的时空基本上还是沿着人物的行动脉络在一个空间进行转换。该剧的时空处理，则更加自由：或在一个舞台空间同时表现几个时空，如林青、范大胆、陈惕庐的对唱，表现了两个不同时空的人物纠葛和矛盾冲突；或让时空凝固，角色的心理情绪却在继续流动。如前所述林青母子在茶馆相遇那场戏。我以为该剧最具有探索意味的，是苍涯子这个人物的设置。苍涯子既是剧情的叙述者，又是茶馆文琴戏班主唱。他既在戏中，又在戏外，成了推动和交代戏剧情节不可或缺的部分。

三是剧中歌和舞的运用。中国戏曲特点是“以歌舞演故事”，传统的戏曲表演是程式化的，而《无字丰碑》里的舞蹈，既有传统的“开打”，也有进入时代审美的“新歌舞”。国民党特务搜捕中共地下党一场戏，就是一场十分精彩的武打戏，只见演员翻跃腾挪，一个个功夫了得，观众掌声不断。“新歌舞”则有以国标舞为元素的酒吧舞和表现谍报工作的谍报舞。酒吧里，国民党军人正在联欢，女演员们一袭旗袍，光彩照人。地下党谍报人员，就在这看似妙曼的舞蹈里传递情报；谍报舞所表现的，则是地下党谍报员获取情报的过程。这两个舞蹈，成功地避免了写实化弊端，而且非常好看。既让观众能轻松地观赏，又舒缓了紧张剧情的节奏。

《无字丰碑》的创新之处还有许多可圈可点的地方，需要剧组和戏曲界专家归纳总结：哪些创新是可以肯定的？哪些戏的处理还有问题？总之，我以为这部戏已经具备了向精品剧目冲击的条件，希望这部戏在进一步的打磨提升中，有更为精彩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