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著名作家阿城出版的《洛书河图——文明的造型探源》一书,从文明起源的角度和高度强调了苗绣的价值,为苗绣带来又一波巨大“流量”。书中大量引用苗绣纹样,并结合其他相关考古发现,对中国造型的来龙去脉进行解读,并得出判断:苗族服饰图案直接传承自新石器时代,是罕见的上古文明活化石。
几年以后,贵阳苗疆故事民族服饰博物馆创始人、馆长、苗绣收藏家曾丽在其出版的《苗绣图源》一书中也说:“研究上古文明时期的石刻、古陶、以及青铜器上的符号与纹饰,我们会发现,有很多都能在古老的苗族刺绣上找到。苗族先民选择把世间的最高法则与智慧刺绣在服饰上,由符号象征的天地法则、万物关系、生命、阴阳、世道轨迹……反复组合、循环形成纹饰。多年的探寻让我得出结论:苗绣不是单纯的民间工艺作品,而是一部记录了文明源头的‘天书’,我更愿称它为一部蕴藏着人类上古文明密码的哲学之书。”
苗绣何以将上古文明的密码保存?生活于崇山峻岭,长期与外界沟通不便是其一,其二则在于:苗族经历数次大迁徙,形成多个分支,传统服饰和服饰上的刺绣纹样,成为苗族后人寻祖寻宗的依据。这种约定习俗,让苗绣传统纹样得以代代相传,期间蕴含的远古的文化因子也因此神奇地保留。
“老苗绣”的价值,直到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开始才逐渐被藏家们广泛认识。曾丽的爸爸曾宪阳是摄影师,也是贵州最早的苗绣收藏者之一,今年初那场“花溪挑花的前世今生·指尖上的艺术展”,展品中清代和民国期间的苗族老挑花衣就来自其20世纪70年代的收藏。刘雍自1973年起,陆续自费收集到数千件包括苗绣在内珍贵的贵州少数民族传世艺术品,“方法是通过当地人雇一个可靠向导,请他替我带路、翻译、挑行李,大部分时间在不通公路的山寨之间穿行,挨家挨户去询问。在购买的同时,通过对作者或原所有者认真了解每一件收藏品的制作年代、作者情况、制作工艺以及文化内涵,包括与其相关的传说和风俗,并认真阅读相关理论著作和他人的田野考察报告以进行比对、思索和破解,数十年来乐此不疲。”
不仅是贵州省内,省外和国外藏家也被苗绣魅力所吸引,不远千里而来。《洛书河图》一书中的大量苗绣图片来自北京服装设计师,也是苗绣收藏者何海燕。她在十几年中收藏了数千件苗绣,在被收入《洛书河图》一书附录的《收藏者言》中她写道:“作为一个设计师,这些衣服成为我不可或缺的精神营养品。幸运的是,那些完全符合自己喜爱品相的绣品、织物和衣服一一被我收藏,它们也成为我设计灵感的百宝箱。”她认为苗绣的美,有太多“超越象外的人类学含义”,向世人昭示着这个热爱自然的古老民族独特的宇宙观。
苗绣超越民族手工艺之外的大美,渐渐惊艳外界,被世界看见。它的纹样开始出现在国际顶级奢侈品的设计上,它的公益广告出现在纽约时代广场的大屏幕上,苗绣主题的展览和走秀更是出现在世界各地的展馆和T台上。苗绣再不是大山屏蔽之下,在传统纹样和纯手工劳作中那个保持了千百年的模样,新的时代,苗绣在新的命运里。
藏家们叹息老苗绣的难觅踪迹和价格飞涨;学者们忧虑新苗绣渐渐放弃了被族群广为使用和代代相传的固定符形纹样体系,并不再执着于耗时费力的技艺;而面对市场的旅游商品从业者,如创办“黔艺宝”的杨成勇则认为苗绣在市场化的发展过程中,不应该因为自己本身具有很深的文化根基和艺术水准而墨守成规,一定要与时俱进。比如在材质、用料、配色和工艺方面,要大胆进行革命和创新,要与现代时尚设计的结合,与日常生活和消费的结合,同时还要设法降低人工劳动成本,实现苗绣的产业化生产。
文化学者、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顾问余未人这样表述苗绣的当下命运:苗绣走到今天,实际上出现了两个分支,一个是原汁原味的传承,将老祖宗的东西原原本本地传下去,这是国家级非遗项目,是苗绣的根脉,也是历史的见证。而当下另一支蓬勃发展的力量,则是由设计师和绣娘,着眼于市场需要,在传统苗绣的基础上创新发展,有手绣还有机绣。这是优秀民族传统文化与现实生活相融合的产物,更注重现实性。这些创新已经深入到我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引领流行时尚潮流,深受市场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