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斌 鹿博

五百年前的“龙场之悟”标志着阳明心学正式诞生于贵州。世人皆称道王阳明对黔地大有教化之功，鲜有论及黔地之于王阳明实具相互成就之关系。这一相互成就由王阳明赴谪居黔的历史因缘促成，因阳明心学之于今天贵州的现实意义而得以进一步发展和巩固。

黔地之于王阳明：“事功践道”的新征程

王阳明赴谪贵州，由历史原因促成，从动身前所作“宣言书”——《田横论》一篇可知，赴黔虽为委曲求全之举，但也是其权衡于义、充满“智”与“勇”的选择。这一自主选择激发王阳明居黔期间，以更为积极的心态投入到事功新征程之中。

自进入贵州，黔地群山峥嵘、戍角围城之情形，给予王阳明的最初感受是极为强烈的夷夏之别的落差感。然月潭寺公馆的重修却让王阳明切身感受到夷俗不陋，感受到苗佬夷俗同中原华夏的礼义、民俗实具一致性。故而有“君子之政，不必专于法，要在宜人；君子之教，不必泥于古，要在入于善”之叹。由此，他更加坚定了躬行践履、士穷见义的信念，之后便开始了他新的事功实践——居夷化俗、建言平乱。前者实现了王阳明“君子儒”的教化宗旨，后者为王阳明正德四年起赴庐陵提供了重要的政绩条件。就此来说，贵州百姓之幸与王阳明事功践道，实是相互成就的结果。进而可谓，正是贵州山水、人文、历史、时事，给予王阳明诸多启发和磨炼，实是“福地”。

黔地山水、人文助力阳明心学的正式诞生

贵州给予王阳明之“福”，不仅在于为其提供了大施教化、建功立业的新机遇，更为阳明悟道及阳明心学思想的真正诞生提供了机缘条件。就自然条件而言，龙场驿东洞是“默坐澄心”“静入窈冥”的绝佳之地，后被王阳明命名“阳明小洞天”。东洞不远处又有一石穴，此即王阳明仿周文王演易卦而“忘拘幽”“函六合，入无微”之修行实践而寻得的“玩易窝”。“玩易窝”与“小洞天”不仅是王阳明静坐修炼之所，也是他反思宋儒之学、顿悟心学之地。正是在这里，在“日坐石穴”“澄心静虑”中，有了心学史上的里程碑事件——“龙场之悟”。“龙场之悟”之于阳明心学极为关键，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此番所悟，严格来说是悟朱学之非，觉陆学之是，是遵循邵雍、陆九渊、陈白沙的心学进路，建立心具万理、知行合一的心学体系之悟。概言之，即心学之悟。就此来说，阳明心学的真正诞生之地乃是贵州。以“龙场之悟”为条件，才有之后的超越陆九渊心学、象征阳明心学成熟建构的“良知之悟”。

贵州除了以其独特、殊胜的自然环境为阳明悟道提供了首要条件之外，黔地质朴尚义、善学乐道的民风也为阳明心学的建构提供了一定的人文背景。进言之，王阳明居夷化俗之志的施展少不了黔地百姓、官员的支持，其心学之悟的超越提升更是在与贵州诸生、贤士的教学相长之实践中得以实现的。王阳明到龙场驿仅一个月，当地百姓就为他建造了龙岗书院。在这里，王阳明实践了培养“君子儒”的教学宗旨。所谓“君子儒”，蕴含着王阳明对儒者——“持敬以直内，虚静而若愚，遇屯而不慑，处困而能亨，顺物而能当，守方而不拘，意适而非懈，气和而能恭”之理想人格形象的期盼。可以说，黔地诸生的支持、配合不仅为王阳明的贬谪生活提供诸多宽慰，更为其学问之进展提供了必要条件。《诸生来》一诗中，王阳明有“门生颇群集，樽斝亦时展。讲习性所乐，记问复怀靦”之说；《诸生夜坐》一诗中，王阳明又有“讲习有真乐，谈笑无俗流。缅怀风沂兴，千载相为谋”之叹。以上两诗揭示了王阳明与诸生之间其乐融融、教学相长之情谊。诸生之外，于阳明心学的开端、发展起到关键作用之人物即当时黔地提学副使——席书。以往，世人多道王阳明对席书的引领与教诲，认定席书《鸣冤录》的思想源头即在他与王阳明的朱陆异同之辨，而鲜少关切席书之于阳明心学发展之贡献。大体上，席书之贡献有三：第一，席书本人尊信陆学，前来贵州主管学政，力邀王阳明主讲文明书院，直将他尊为倡明圣学、引领心学之大儒。此为阳明心学诞生之初的传播提供了重要助力；第二，席书与王阳明围绕“知行合一”共辨朱陆之学，倡明阳明心学主旨的同时，极大提升了王阳明对“知行合一”的认识高度和坚定信念；第三，席书宣扬了阳明学意义上的心学道统，将杨时、罗从彦、陈白沙纳入心学相传的道统中，肯定陆九渊心学贡献的同时，宣示了一代心学道统新圣——王阳明的卓越地位。以上皆为阳明心学诞生之初的传承和传播提供了有力支撑。

阳明心学在黔地的传承与施用

据上所述，是贵州，为阳明提供了莫大的悟道之助，为阳明心学的真正诞生提供了丰厚的自然、人文条件，而王阳明事功意识、心性思想在贵州的落实和传播，又必然为黔地的文明开发、文化发展提供充沛的内生动力。这一相互作用、影响正彰显出贵州悟道之助与阳明知性之变相互成就乃是历史的选择。而这一历史选择直至今天仍然持续涌生动力。正如有学者指出的，“以阳明的系列讲学活动为肇端，实践性地开启了黔中王学学派”，从此，贵州思想文化开一新局。时至今日，阳明心学已经涵化为“天人合一、知行合一”的贵州人文精神之内涵，同时亦是“知行合一、协力争先”的贵阳精神的重要支撑。当前，贵州正着力从阳明心学的事功思想、心性思想等领域发掘在新时代西部大开发上“闯新路”的内生动力，更有众多各界有志之士秉持“知行合一”精神，躬亲实践，投入到“闯新路”的具体事业中。

今天的贵州已不是阳明初见的面貌，然龙场犹在，“知行合一”的精神一直被传承。如果我们能够重新思考贵州之于阳明心学相互成就的重要意义，将视线聚焦于阳明事功思想、心性思想对历史上的贵州以及当前“闯新路”的贵州之价值、意义的发掘上，应可为贵州的新发展，为新时代贵州的精神文化建设及物质文明建设，探寻可行之“心”思路。

（作者单位：贵州师范大学、贵州阳明文化研究院。本文系省高校人文社科研究基地项目“阳明学事功思想在贵州文教‘闯新路’事业中的转化和运用策略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