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日报天眼新闻记者 谢朝政 周阳
冬日,云贵两省交界处的牛栏江。
站在高处俯瞰,峡谷深切,江水如带。从毕节市威宁自治县海拉镇政府出发,汽车沿着蜿蜒的通组公路下坡,拐过不知道多少道弯,才到了藏在山坳里的海元村铅厂组。
这是一个挂在牛栏江畔半山腰上的村寨,后面是陡峭的拖嘎大坡,前面是不见底的峡谷,10多户人家聚集在一小块凸起的台地上。
“整个寨子的人基本上都姓冷。”在50岁的冷明统记忆里,过去这里生存太难。“地全是砂石地,最受不得干旱,几天时间庄稼就焦了,一点火就着。”冷明统说,种一年的粮食,不够糊口。
土地破碎,种庄稼填不饱肚子,倔强的乡亲们就另想生存的法子。
有人学着烤土酒。“因为不通路,乡亲们烤的土酒只有背着翻过身后的拖嘎大坡,到海拉乡场上卖,再买苞谷背回来,赚点差价维持生计。”冷明统说。
有人搞养殖,养黄牛,养黑山羊。可牛栏江畔干旱少雨,石漠化严重,加上放牧牛羊,生态更是逐年退化。一到雨季,山洪夹着泥石沿着大坡呼啸而下,乡亲们被吓得都不敢睡觉。
因为生态脆弱,2009年起,镇政府决定实施牛栏江沿岸生态修复工程,对连片的石漠化大坡实施封山育林。不甘被恶劣环境侵袭的乡亲们积极响应镇政府号召,在石漠化严重的陡坡上靠人工点种起了车桑子。
山高坡陡,岩石裸露,点种难度大。“每人提把小锄头,兜里揣着车桑子种子,一锄头挖个两三厘米深的小坑,丢几粒种子,再轻轻盖上。”冷明统说,年年有种子干死,乡亲们年年补种,但只要方向对了,就不怕路远。
通过几年的不懈努力,乡亲们在每一个石头缝隙间都点种下了车桑子。“车桑子生命力强”,冷明统明白,车桑子长大后又会结种子,风一吹,这些种子便飞撒在大坡上,雨水过后,便又长出车桑子苗。
“生态修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种完车桑子,寨子里的年轻人大多外出务工。”冷明统说,他也外出闯荡了好些年,后因心疼妻子在家太辛苦,于是回来和妻子一起种地烤酒养牲口,送娃娃读书,享受一家人在一起的幸福。
现年40岁的冷小波,在10多岁时便去了昆明闯荡,打零工、干工地……吃了不少苦。一个偶然的机会,冷小波做起了为餐馆、食堂运送蔬菜的生意。“一年收入10多万元不得问题。”冷小波说。
正当乡亲们都以为冷小波在昆明扎稳了根不再回来时,2019年,冷小波回到了这个牛栏江畔的村庄。“爸爸妈妈生病去世了,家里还有一个90多岁的奶奶,必须回来照顾啊。”冷小波说。
冷小波安心回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些年脱贫攻坚后又接续乡村振兴,小村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柏油路从山顶修到了山底,水泥路连通家家户户。山上的车桑子也破土而出,逐渐高过裸露的石头,放牧在山间的牛羊也有了标准化的家庭牧场。
当制约梦想的桎梏被打破,铅厂组人奋发致富的干劲与闯劲极速迸发。他们想到了当地传承了几十年的烤土酒手艺,土酒卖出去,酒糟用来喂牛羊,既增收又不破坏生态。
回到寨子里的冷小波立即投资修建烤酒厂房、修建牛圈。“每年生产10多吨土酒,主要销往曲靖、昆明等地,供不应求。”冷小波说,他用酒糟喂养了16头牛,价值30余万元。说话间,冷小波铲起一铲酒糟倒进牛圈的食槽里,一头头膘肥体壮的西门塔尔牛立即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冷小波拍了拍一头肥壮的牯子牛说,“现在最少值3万元。”
赶上发展热潮,冷明统也新修了灶台、酒甑,扩大了烤酒规模,扩建了圈舍,养起了猪、牛、羊。“自从‘组组通’后,原来运不进来、拉不出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冷明统乐呵呵地说,“现在我每年煮酒要用20多吨苞谷,销出去10余吨白酒。还养有10头牛、18只羊、28头猪,一年收入超过10万元。”
如今,依托烤土酒,酒糟喂牛羊这条产业链,乡亲们的收入节节攀高,昔日贫穷的村庄变了模样。“这个组10多户人家,几乎家家煮酒,户户喂养牛羊。每年外销土酒20万公斤以上,年出栏牛50头以上,产值将近400万元。”海元村委会副主任王调说,如今这个峭壁上的乡村,户均年纯收入有10万元以上。
更让冷明统和冷小波高兴的是,政府正在为他们烤的土酒注册商标,有了品牌,铅厂组的土酒就可以名正言顺走进商场、超市,销路拓宽了,就可以继续扩大烤酒规模,养更多牛羊。
通过几年的生态修复,曾经点播下去的车桑子正在石漠化严重的山坡上茁壮生长。
回程路上,站在高处俯瞰这个牛栏江大峡谷深处的小村寨,在苍茫雄阔的大山皱褶里,夕阳下的青瓦白墙小洋楼,彰显着倔强和坚韧。透过阵阵山风,仿佛听到了这个村庄乡村振兴的铿锵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