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绣这些世代相传的符形纹样，源头在哪里？曾丽用了20多年的田野调查和研究整理，试图确认和归纳苗绣图源的脉络，最终那本名叫《苗绣图源》的书，诞生了。

天眼文旅论坛：您和苗绣的情缘，不只源于父女两代人之间的传承，更有田野调查中的真实体会。能否说说让您印象深刻的经历？

曾丽：2017年的春节，我到高寨苗寨过年，缠着70多岁的苗族奶奶要看她们家的老绣衣。她那40来岁的儿媳妇翻出10年前绣的衣服给我看，但已经不似我脑海里应该有的样子了，我翻出收藏的老绣衣照片来对照，配色和纹样都发生了变化。当听到儿媳妇说她从来没见过时，老奶奶顿时神色凝重，拿着照片出神：“这是我们真正的老衣服。”

如果连老奶奶都很难见到本村老苗绣了，那苗族的年轻人将何以得知？现实是，我眼前的很多村寨，已被新苗绣充斥，而那些珍贵的古老的绣衣却散落在世界各地。

天眼文旅论坛：令尊开始收藏苗绣时，还很少有人关注它。40多年过去，到如今苗绣的魅力已经为世界所知。您如何看待这样的变化？

曾丽：多年来，我对父亲和我收藏的古老苗绣珍品的感情已非“珍爱”所能形容，它呈现的当代性与国际性让人惊叹，它传达出对宇宙的洞悉以及智慧令我折服。无论从美学、图案还是技法，苗绣都显示出跨越时空的吸引力，好似一个弥久日新的万花筒让人着迷。苗绣如此小众，可全世界的博物馆都在收藏它，连时尚一线品牌爱马仕也用过它做设计，这一切都在证明着它超然的魅力。

天眼文旅论坛：您前年出版了被作家阿城评价为“展现了苗族（刺绣）图像具有完整的自恰性”的书——《苗绣图源》。能否简单介绍一下这是本怎样的书？

曾丽：所谓“苗绣图源”，就是刺绣要表达的根基纹样和图案，是几千年沿承下来的，没有被现代商业社会变异过的、最古老最正宗，也是最传统的苗绣经典纹图体系。

在这本书里，我以和父亲收藏苗绣多年的经验，不断探索，最终将图源的符形纹样整理了出来，旨在为人们提供一个追溯苗绣本源的清晰坐标。书里的图源都是我本人从百年老绣衣上恢复还原出来的，那时候的苗绣，变异尚未发生。

天眼文旅论坛：我们在《苗绣图源》里看到的，并非那种通过绣娘的手工呈现出的五彩斑斓的绣片，而是完全由黑色线条构成的纹样。这些将材质、工艺、针法、年代和色彩等刺绣元素一一抽离后剩下的线条，为什么会给予您灵感？

曾丽：第一次看到这些奇妙的线条的那一刻，苗绣上的民族、地域和时空寓喻全都消失，这些抽象出来的线条呈现出来的纯粹与美彻底征服了我。尤其让我震惊的是，这些线性图竟然呈现出一种难以解释的当代特性。试想，有什么东西可以将传统与现代连为一体而不动声色？又有什么东西让你感觉它是全部又是局部？毋庸置疑，只有源头的事物才具有这一特性。但当我将那些变异过的“新苗绣”作同样的处理时，不可思议的是：它们全然没有这样的效果。苗绣源头的穿透性，是对“传统即是未来”“民族的就是世界的”最好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