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启震

这一次回到故乡，是收到亲戚的酒席邀请。在和父亲商量是否返回的时候，老爷子表现出了少有的痛快——来贵阳这些年，他和母亲一样，已经深度适应贵阳的生活，非必要都不愿意再返回老家。加之孩子长这么大了，从来没有回过老家，更巧的是，我正在休年假，种种因素叠加，就促成了此次威宁之行。

故乡，每每是那个说起她的名字，就能触及内心最温暖最柔软的所在。尤其是作为县城的故乡，小城的节奏、调性、风格和气质，尽管几十年转瞬即逝，但是几乎就从未改变，过去是这样，现在、未来，我依然相信，一定还是这样！一如这样的山水养育了这样的族群，我们的心理图谱，思维方式，性格底色，甚至口味喜好，都是故乡刻在我们骨子里的基因，深远地伴随着、影响着我们的一生！

在有限的两三天时间里，我见到了几位初中的老同学，见到了我的发小，那是一种如血液般在体内自然生发的感动，真实得毋庸置疑，感动得浑然天成。当有人叫出你儿时的小名、绰号，当有人回忆起几十年前你们相处的细节：你们是怎样在小东家玩了一个礼拜，然后又走路到毛五家去，毛五亲手做了顿饭给你们吃……对你而言，这些信息原本可能只剩下模糊的一团轮廓，或者仅是一种依稀难辨的气息。现在却仿佛有了一股外在的力量突然作用于它，于是，它由远及近、从混沌变清晰，从懵懂变清醒，在记忆的深沟里，那些已经细若游丝的片段，带着时光的痕迹，不断整合、重聚，逐渐拼凑成相对完整的形状，在感情的海岸线上，被打捞上岸！——这，就是风的味道，阳光的味道，也是时间的味道，人情的味道，它们混合成故土的味道，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算起来，应该是侄儿子辈亲戚的喜酒选择在小区里自办，好在这个小区入乡随俗地建了一处可以自办酒席的地方。这是一种介于城市酒店宴席和乡村场坝流水席之间的形态，比城市酒店宴席更随性，却又比乡村路边流水席稍有仪式感。

十里八乡的亲戚来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族人团聚了，人们嗑着葵花、抽着烟，吃着喜糖、喝着茶，相互热烈地寒暄着。往往红白喜事就成为一次相聚的平台，信息在这里集散，人情在这里流淌，民俗在这里上演。家乡的酒席，出席人员之众，涉及范围之广，交集程度之深，绝非城市所能比拟。城市里的酒席，除了本土人士有较多的亲戚外，其他受邀的群体，主要来自主人家工作、生活中结识的同事、朋友；而小县城里的酒席，自带中国传统熟人社会的烙印，浓厚的族群意识，强烈的身份认同，让它有着更属于土地的属性，有着更回归伦常的本质。

常常以为，小城里的人们，更具鲜明的个性和特点，彪悍生猛，棱角分明，敢爱敢恨，直截了当。如果用天气来打比方，老家人更好比这块黔西北高地的寒冷，凛冽、透彻！对于外面的人来说，一开始很难适应，不过，用心感受后，习惯了这方水土的秉性，才懂得，比起很多地方温吞吞的天气，这个地方的寒冷，也许才是季节真正的样子；这个地方的人群，可能才是更符合我自己本真的存在。

常常是这样，故事的背景没有太多的变化，精彩的大戏上演了一出又一出。

年轻的孩子们走过街市，走过四季，走向更辽阔的天地和舞台，更多新的故事在酝酿、萌发、生长和更新；时间，已经在我们这代人身上完成了他的作品和使命，命运的轨迹千差万别，人生的形态参差不齐。聚散离合，阴晴圆缺，不过是人性和人心的校验，酸甜苦辣，得失成败，也不过是展开的宿命，终有一天，它们都会成为风中的故事。不必再抱怨命运的不公，时运的不济，只要曾经在属于奋斗的年龄努力过，只要葆有对生活的热爱和自信，你终能和命运达成和解，你终究是自己的赢家。顺天时，安人和，这，是我对“知天命”的另一种解读和认知！

生死轮回，福祸相依，日月更替！辩证法的智慧就在于它懂得事物的熔融变通，不是孤立、片面地看待世间万物，这也暗合了天人合一的哲思！一切都已改变，一切又都未改变，我早已离开，我又从未离开。

有道是：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谢谢那些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亲朋好友，这是多大的造化和缘分，我们才能彼此陪伴同行。故乡，这个我经由他来到世界的地方，注定成为我今生今世挥之不去的牵挂和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