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坪玉
百川河先生本为当年诗坛新秀,是《山花》极为看好的青年诗人。可惜工作后,倏然封笔。殊不料,相隔30多年,百川河先生再次诗兴大发,接连出版了现代诗集《爱情日记》《爱情纪事》《爱情星空》等“爱情三部曲”,强势回归诗人方队。这么多年,他写诗不仅没有手生,反倒更为成熟了。其中,《爱情星空》尤为出彩。诗人以自己的爱情体验为载体,吟诵了人生中爱情的具体状态。完全不避讳把自己心中最隐秘的部分,晾晒在大自然的阳光之下,以康养自己的灵魂,唤醒读者的初心,颇具卢梭《忏悔录》似的率真与坦诚。
百川河先生这部《爱情星空》尽管新近才问世,但主体毕竟大多还是20世纪的创作。事是旧事,诗是老诗,只是“中心藏之,/何日忘之?”诗坛自朦胧诗之后,不断有新潮崛起。如今更是流派纷呈,花样翻新。前几天,我在微信聊天时,曾问北大一位颇具影响的青年文学评论家,最近是否也搞诗评?他说,“主要还是在写小说评论,诗歌评论太缺乏标准了!”我也比较赞同他的看法。谈诗大多只看个人爱好,喜欢便是“佳作”。要想弄清楚作品优劣,如同“参禅”,似乎只能靠“悟”。
根据喜欢便是“佳作”的原则,我认为从整体上来看,百川河先生这部诗集在艺术上是成功的,很有自己的特色。在创作构思、艺术形式、表现手法、情感开掘乃至典籍运用诸多方面,都充分体现了诗人深厚的知识积累和古今中外的文学素养。“兴”是中国古代叙事诗歌独特的艺术形式,如《孔雀东南飞》“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木兰辞》“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这种与本诗主体若即若离的“兴”,有效地增强了作品的诗意。百川河先生就很好地借鉴了这种手法。中国白话诗据称始于胡适的《两只蝴蝶》:“两只黄蝴蝶,/双双飞上天;/不知为什么,/一个忽飞还。/剩下那一只,/孤单怪可怜;/也无心上天,/天上太孤单。”胡适诗歌对他的影响显而易见。在中国文学里,蝴蝶往往也都是爱情的象征。他在自己的爱情诗歌里,就多次化用胡适的诗意,如“天空太空荡,天上太凄清”(《天上太凄清》)以抒发自己对恋爱自由的理解和追求。中国现代新诗和诗人,是他师承的基本范畴,徐志摩等爱情诗高手,自然更是他学习的对象。诗中不乏《再别康桥》的投影;“我将默默走出你的世界,/不带走寂寞,/不带走惆怅”(《诀别》)。外国诗歌和诗人是他借鉴的重要内容,普希金笔下《叶甫根尼·奥涅金》中的艺术形象,也在他的诗歌中不断闪烁。“见你,如奥涅金拜访达吉雅娜,/求你不要离开青梅竹马的庄园。”(《拜访》)。这类现象太多,读者自可印证,此处不再赘述。
在我看来,百川河先生是一位深受中西文学和文化影响的诗人,不仅有《诗经》等传统经典的积淀,亦有外国诗歌及小说,如《神曲》《呼啸山庄》《简·爱》之类大量文学名著加持。因此,他的爱情诗,是用“鹅毛笔”写的“石鼓文”,蕴含中国古典和世界当代的多重韵味,具有符合中西诗歌艺术融合的特质。
百川河先生有一颗为爱情而诞生、为爱情而存续的灵魂,因此也把为爱情而歌唱融入生活。退休之后,就像《醒世恒言》中太上老君说杜子春的话:“人有七情,乃是喜怒忧惧爱恶欲。我看你六情都尽,惟有爱情未除”(见冯梦龙《杜子春三入长安》),其对爱情的追溯不仅“涛声依旧”,情诗创作的热忱似乎还尤胜当年。当然,于他而言,今天不仅文坛迥异,诗风大变;而且青春不再,人面桃花,这爱情诗写起来,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于是我联想到白居易的《春去》:“一从泽畔为迁客,/两度江头送暮春。/白发更添今日鬓,/青衫不改去年身。/百川未有回流水,/一老终无却少人。/四十六时三月尽,/送春争得不殷勤。”虽说白居易写下“百川未有回流水”时,并不知千年后真会有个笔名叫“百川河”的诗人。尽管“百川河”作为笔名,今天诗人的原意恐怕也是取“融汇百川,有容乃大”之意,而并非想成为光阴重返的“回流水”。但当年白居易有“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长恨歌》;如今百川河亦有“惆怅如火烧坠夜空星辰,流星如泪洒向天涯四方。”(《空房子》)。虽时代不同,白居易伤他人之爱,百川河伤自己之爱。然毕竟艺术相通,诗情相近。况且《春去》中“暮春”“白发”“却少”等诸多意象,也真有些像特为今天的百川河先生所作的隐喻。“逝者如斯夫”!面临三春将尽,恰如白居易所说:“送春争得不殷勤”。诗人要实现夙愿,留下更多更美的爱情诗篇,也不能不有那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