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晏武芳
又是李花盛开的时节，满山满岭“银装素裹”，蜂飞蝶舞，荡漾春风，禁不住想起了脆甜的李子。
夏日，车在沿榕高速上行驶，一路青山，满眼翠色，流火的七月，开始有了些凉意。
“空心李子，空心李子，刚下树的……”
驶出沿河东站，一片叫卖声传来，路旁挤挤挨挨插着密匝匝的遮阳伞，每一把遮阳伞下，都摆着一个小摊，摊上青黄的李子，圆润饱满，很是惹人。只要打开车窗，或放慢车速，近处的摊主就急切地招手，有的还离摊走来，捧着李子，非要你尝尝不可。一口咬去，咔嚓一声脆响，一股淡淡蜂蜜的甜香在嘴里漫开，神清脑爽，剩一半在手里，皮翠肉黄，果核悬于其中，轻轻一抠，就掉落在地。
这就是远近闻名的沿河沙子空心李。其正宗原产地，就在离这高速出站路口仅一公里的南庄村。
行走在南庄新铺的沥青路面上，到处都是李树。有人工栽培的新园，也有原生的老树。新园成片，占据着成块的田土，而原生的老树则不争不抢，甘居土坎路边，或盘于石滩峭壁，根在石上缠绕爬行，寻得一处缝隙，就一头往里钻，好似远足的路人，口渴难耐时遇着一处清泉，怎忍轻易放弃？
说来也怪，这李树，只要在南庄，哪怕生长在这岩壁石缝，也能结出既甜又脆的果子，可一旦移出南庄地界，无论如何精心施肥管护，就变得皮厚味涩，且果肉与核仁也难分离。也就是说，正宗空心李，唯南庄独有，好似上天单单给南庄人的赏赐，真不知是南庄人有怎样的造化？
按理说，这样的天赐“仙果”，应有许多传奇故事。但朴实的南庄人说，只不过是长在山上的野果，祖辈人摘下来吃，觉得味道不错，就移栽到路坎土边的石旮旯里，任其自然生长，只作饭后零食，或劳作时，摘几颗下来解渴充饥。
我第一次吃这空心李，是在20世纪80年代初。那时我在沿河中学读书。每临暑假，总有三两个人在乌江大桥上卖空心李。看着那一颗颗熟透的李子晶莹透亮，我就忍不住摸出一两分钱，买几个尝尝，一口下去，甘甜爽脆，沁人心脾。
提起那时候，真叫人心酸。村民冉隆权叹息道，李子成熟时节，我们每天天没亮就背到县城去卖。早上，每斤还能卖四五分钱，到了下午，就只有一分两分钱的价了。就是这个价，每天也只能卖十几二十斤，剩下的，因再无力气背回家，就地倒进乌江河。
南庄是有名的石旮旯。自古以来，穷，是它示人的名片。不知先人为何在此落脚定居！
千百年来，村民在石窝窝耕种刨食，为填饱肚子愁眉不展。那时，人们的主要精力是种植粮食，认为培植水果不是正经活。空心李自然不能引起人们的重视。
谁也没有想到，20年后，正是这李树，改写了南庄人的命运。
沙子空心李声名鹊起是在新世纪以来。那时，人们的生活好了，水果成了许多人必不可少的副食。沙子空心李的品质渐渐受人青睐，市场一路走高，从最初的几元一斤到十几二十元一斤，最高可卖三十元一斤。这么高的价值，有时也是一果难求。
做强做大空心李子产业，时机成熟。然而，沙子空心李的果核不能发芽长苗，只能靠根部发芽，很难实现大规模栽培。
2003年，当地政府引进一浙江老板来南庄育苗，通过嫁接技术，终于实现了大规模育苗。也就是那几年，南庄规模发展了1200多亩空心李子，不仅栽满了荒山野岭，就是村民长期以来视为命根子的好田好土也全部栽上了。
南庄人靠栽植空心李率先富起来，周边的村民就坐不住了。他们纷纷跑到镇政府，要求也栽植空心李。经过农技部门几年的攻关，跨南庄地界栽培等一系列技术难题基本得以解决。于是，与之相邻的大桠、中界、河坎、十二盘等村，也开始大面积栽植空心李。短短几年，沙子镇的空心李成为沙子镇的支柱产业，也是沿河自治县较为成熟的一个产业。
镇政府因势利导，每年三月，举办李花节；果子成熟的季节，又举办采摘节。两节期间，观花尝果的人蜂拥而至。机灵的南庄人争先恐后，建民宿，开农家乐，谁也不想放过这个捞金的好时机。
黎勇就是这两节的利益获得者。
2000年后，他将名下的七亩地全部栽上空心李，挂果后，每年都有二三十万元的收入。见前来游玩的人多了，他又开起了农家乐，利用沿河优质山羊品牌，开发了特色烤全羊，仅李花节期间，就可收入十多二十万元。
生意最好时，每天毛收入就有三四万元。黎勇说，不过，太辛苦了，每天四五点钟就起床，一直要忙到晚上九十点钟才能休息，饭也顾不上吃，脚都站肿了。好在每年只有那十天半个月，要是天天如此，肯定招架不住。
走进黎勇家，大门上挂着县委、县政府颁发的两块金色匾牌。一块匾牌上写着“2018年贵州沿河沙子空心李采摘月暨第二届‘李子王’评比大赛李子王奖”，另一块匾牌上写着“中国贵州·沿河第四届沙子空心李评比赛优质李奖”。
黎勇指着院子边一棵树冠清秀的李树说，那就是“李子王”。我见那李树与其它几棵李树同长在沙坑里，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不解地问，你为什么不把它移栽到土地较肥沃的地头呢？
恰恰是这沙地成就了它的品质。黎勇说，这沙坑本来是建房时留下的水池，一天，我突发奇想，将建房时剩的细砂与豆面泥一层层填进池里，将土坎边的几棵原生李树移栽到池子里，没想到成就了这棵李子王。
同样栽在这沙坑里，为什么其他几棵品质要差些。开始，黎勇也没有想明白，后来，他才醒悟，那几棵树栽得太深了，根没有在这沙土里，而是扎进了池子底部，可能是养分太多的原故。
看来，这空心李生来就是穷命，难怪那些原生老树都是生长在石缝间。
这让我想到了迁居南庄的先人，他们之所以安居在这片石滩地，一代一代繁衍，不是与这李树一样，顽强、低调、谦卑？但他们绝对不会想到，这块贫瘠之地，在李树的荫佑下，也会富甲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