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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菜的味道 2022年02月25日

■ 程 勇

年后回仁怀老家看父母,还未坐稳,母亲便对我说:“我在园地里种了几种野菜,有的已经长芽了。”我问母亲:“都种了哪些野菜?”母亲没有说话,只是笑笑,随后领着我走向菜园地,就像当年她领着我走向山坡挖野菜的场景。到园地里一看,一排排蒌蒿开始冒出细嫩芽,苦菜和荠菜已经长到三四厘米高了,野生折耳根的小嫩叶从泥土里探出了头。当我的目光触碰到这些正在生长的野菜时,记忆的闸门也随之被打开。

记得那是1982年初夏,我刚满11岁。由于上年的干旱,庄稼收成不理想,家里余粮已经快吃完了。面对困难,母亲没有怨怼,没有叹息,而是盘算着怎么将日子接济过去。一个周末,母亲叫我和她一起去山坡上挖蕨根。我曾和姐姐采摘蕨的嫩芽去掉毒素后炒着吃,但不知道蕨根还可以吃,于是我带着疑惑的口气问母亲:“这蕨根挖回去能吃吗?”母亲信心满满地说:“当然可以。”末了,她又补充一句:“我经历过困难时期,几乎吃过所有的野菜。”

蕨生长在村庄后面的山坡上,我和母亲选了一片浓密枝高的蕨开始下锄。浓密枝高代表蕨的根茎也粗壮。花了大半天功夫,挖了上百斤蕨根。我和母亲分别背回家洗净,切成小片晒干,又用石磨磨成粉末,而后用少许玉米面和蕨根粉揉在一起发酵。待发酵好后,母亲将它做成粑放在蒸笼里蒸大概20来分钟就出锅了。经母亲的手一出来,哇!黄灿灿的一锅,一股淡淡的蕨根味混合着玉米味刺激着味蕾。吃进嘴里,虽说不上香气四溢,还稍带苦涩,但绝对解馋解饥饿。母亲还分享了一些给邻居,他们一个劲儿夸赞母亲的手艺好。

同年夏天,母亲又带着我和姐姐到山里采摘苦菜、蒌蒿、荠菜、薇菜等野菜。苦菜生长在庄稼地里或边缘上,味稍苦,因此有“苦菜”之称。将苦菜摘回家洗净并用开水焯掉野味后,和着玉米面或荞面蒸来吃,或用辣椒水蘸着当主菜吃。那味道虽然不像我后来在古诗中读到的“韭苗水饼姑置之,苦菜黄鸡羹糁滑”的大餐感,但在清苦的年代,能吃到母亲做的鲜美苦菜饭,简直就是极大的满足。

荠菜洗净切细后放在烧开的油汤里煮,边煮的时候,母亲还将家里少有的鸡蛋打在里边搅,不一会,一大碗荠菜鸡蛋汤就端上桌了。在我心中,那时的一碗荠菜汤就是实实在在的幸福。

山坡地的林子里还生长野生花椒树,一到春天,花椒叶儿嫩嫩的,摘回家拌着面粉和鸡蛋,不用水,看起来青青黄黄、红红紫紫,很是养眼。加入一点盐和姜丝入味,待十几分钟后放进热锅热油,煎炸出来的花椒叶儿丸子特别的好吃,有一种焦香,那才是真正的香啊。

蒌蒿的叶子在夏天已经老了,但它的根茎嫩肥、白脆。摘回家后,母亲用盐将嫩茎腌好,再拿去太阳下晒干后存放起来。在没有菜吃的时候,便取出一点干蒌蒿茎炒来吃,真是一道下饭的可口菜肴。这些野菜在母亲的心灵手巧下,变成了一道道美食,我们一家也度过了那一年的困难。

我没问母亲为什么要不辞辛劳地种植这些野菜。我想,她一定是想念这些野菜固定的气味、味道,才将它们从荒野移植到园地里;她一定是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野菜,喜欢生活在每天的细节和色香中。因为这些记忆中的野菜,如今依然有着春天的味道,并且永不消散。